自毀長城？香港小學簡體字考試 「共融」還是「同化」？

日前滑Instagram，刷到reNews的貼文，那黃底黑字的標題「自毀長城 不遺餘力」，像一記悶棍砸來。原來是沙田官立小學發出的特別通告，宣佈從2025/26學年起，小二至小六學生在校內測驗和考試中，可以用「符合國家語言文字規範的正規簡體字」作答。學校說，這是為了給有內地背景或習慣簡體字的學生，提供「更友善的評核環境」。教育局也跟進澄清，港府教學語言政策沒變，重點在內容而非字形，但強調繁體字仍是主流，學生得學會它才能融入香港社會。

乍聽之下，似乎是件小事，一紙通告而已。可在筆者眼中，這不只是字形之爭，而是香港文化認同的又一場拉鋸戰。筆者忍不住想問：這「友善」背後，到底藏著多少無奈的妥協？

先說說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吧。沙田官立小學是間資歷老牌的官立學校，位於新界沙田區，學生多來自本地和內地移民家庭。根據通告，學校參照教育局和考評局的指引，允許簡體字作答，但不扣分；同時重申，中文課程以繁體為主，家長應引導孩子優先用繁體。校方回覆《星島日報》時，強調這是考慮學生福祉，無意取代繁體。教育局則在傳媒查詢中重申，無論背景，學生都需掌握繁體，以適應香港社會。聽起來合情合理，對吧？一如既往，先拋個溫馨的「共融」包裝，然後再挖深層的尷尬。

但網上反應可沒這麼溫和。reNews的貼文一出，點讚和轉發如潮，評論區炸開鍋：「這是自毀長城啊！香港教育還剩什麼本土味？」、「內地學生用簡體，本地生豈不是要跟著學？」有家長在Threads上質疑，這是否違反教育局的小學教學指引？指引明明規定，中文教學以繁體為主，簡體僅供認讀參考。甚至有意見擔心，這會開啓壞先例：今天小學考試用簡體，明天大學講座要普通話？回想過往，2019年有內地學生要求香港大學講師改用普通話授課，就曾引發文化衝突。

這通告表面友善，實則像踩地雷——一腳下去，本土家長的怒火就爆發了。

要理解這風波，得回溯香港教育的語言政策。香港自回歸以來，一直推行「兩文三語」——中英雙語，加上粵語、普通話、英語。但簡繁之爭，從未停歇。教育局早在2010年代的文件中，就鼓勵學生「掌握繁體後，認讀簡化字」，目的是擴大閱讀面，加強與內地的聯繫。2025年施政報告更推「愛國主義教育」，包括內地交流計劃，預計2025/26學年有更多學生赴內地考察。這在人口結構變遷下，變得敏感。

根據政府數據，內地移民佔香港人口逾10%，許多孩子從小習慣簡體。學校想「共融」，無可厚非；但批評者如教育專業發展促進會的成員指出，這可能弱化繁體的「主流地位」，讓本土文化邊緣化。

筆者身在台灣，看得更清楚。台灣教育從不妥協繁體，即便面對兩岸交流，也堅持「正體字」為本。舉個簡單例子：台灣小學課本，全用繁體；即使教內地歷史，也只認讀簡體，不允許作答。這不是排外，而是守護文化根基。

反觀香港，國安法實施後，教育界風向轉變。2021年，警方調查民陣等組織時，就以「涉嫌違反國安法」為由，凍結資產，迫使19年歷史的七一遊行終止。如今連字形都鬆動，難道不是同一脈絡？教育學者如香港大學的陳國基教授，曾在訪談中比喻：語言是文化的DNA，簡體雖方便，卻像「剪裁版」的漢字，丟失了筆畫的韻味和歷史層次。他舉例，「愛」字在繁體是心包覆友，在簡體卻扁平成「友」加點，少了那份深情。學生若從小混用，長大後讀古典文學時，恐會卡殼(停頓、不順)。

當然，學校的出發點或許純粹。校長在回覆中說，這是校本決定，參照考評局公開試的彈性——畢竟DSE考試也允許簡體作答，只要內容對。但筆者得挑戰一下：這「友善」真的公平嗎？對本地生來說，學繁體已是負擔；若考場上見滿紙簡體，心理壓力豈止一星半點？有家長在Facebook直播中吐槽：「我孩子寫『憂鬱的烏龜在盪鞦韆』，用繁體已夠崩潰；現在還要辨認簡體？」表裡不一，實則聊人情冷暖——友善環境，豈能只顧一邊？

更深層看，這反映香港的身份困境。回歸近30年，內地影響力日增。2025年，施政報告強調「融入國家發展」，學生內地交流預算增30%。教育局雖嘴硬說政策不變，但校園實況已悄移。澳門聖心中學今年改用簡體教科書，就被家長聯署抗議，質疑是否跟隨北京取向。香港若步後塵，繁體豈不淪為「選修」？筆者記得2019反送中時，街頭標語多用繁體，象徵本土抵抗；如今連學校都讓步，未來孩子們如何書寫自己的故事？

筆者不否認共融重要。香港作為移民城市，多元本是優勢。但「友善」不能成藉口，稀釋本土核心。教育局應明確指引：簡體僅限認讀，作答一律繁體。否則，這不只自毀長城，更是拆自家磚瓦。身在台灣，筆者看見港人如何在異鄉重塑認同——開中文學校、辦文化節，堅持繁體不變。香港的年輕一代，也該如此：學會簡體無妨，但繁體是根，斷不得。

這風波，或許只是冰山一角。2025年，隨著內地交流加碼，更多類似事件將浮現。筆者盼望，香港教育能多點本土風味，少點順從的苦澀。否則，孩子們的未來，不會只有「友善環境」，還會有無盡的身份迷失。作為居台港人，筆者只能在螢幕前歎息：「故鄉啊，守住你的字，守住你的魂。」

作者》Ciri 香港青年。參與反送中運動，目前在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