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營收祖克柏砍反詐小組？騙不到中國人北京不想管假公司 Meta詐騙爆料比小說還荒謬

根據路透社取得的Meta內部文件顯示，該社群媒體巨頭2024年從中國市場獲得超過180億美元廣告收入，占其全球營收逾10%。然而，文件分析指出其中約19%收入──超過30億美元──來自詐騙、非法賭博、色情內容及其他違反平台政策的廣告。

這批未曾公開的內部資料涵蓋過去4年間Meta財務、遊說、工程及安全等部門的文件，呈現該公司如何努力評估平台濫用規模，同時在採取可能影響業務營收的修復措施上持保留態度。Meta內部評估認為，中國是全球約四分之一詐騙和違禁產品廣告的來源國。

反詐團隊成立後又解散 祖克柏介入引發關注

受害者範圍廣泛，從台灣購買假冒保健品的消費者，到美國和加拿大被投資詐騙榨乾積蓄的受害人。Meta員工在2024年4月向安全營運領導層提交的內部簡報中警告:「我們需要大幅投資來減少日益嚴重的危害。」

為應對問題，Meta成立專責反詐騙團隊，強化監控中國詐騙及違禁活動。透過各項加強執法工具，該公司在2024年下半年將問題廣告比例減半──從中國廣告營收的19%降至9%。

然而，根據2024年底的一份文件，「因Integrity Strategy轉向以及祖克柏的後續指示」，中國廣告執法團隊被「要求暫停」工作。路透社未能確認執行長馬克．祖克柏（Mark Zuckerberg）的具體參與細節，或所謂「Integrity Strategy轉向」的確切內容。

文件顯示，在祖克柏介入後，Meta解散了專注中國的反詐騙團隊，並解除先前對新中國廣告代理商進入平台的凍結措施。一份文件顯示，Meta擱置了其他經內部測試證實有效的反詐騙措施，但未詳述這些措施的具體細節。

其他文件揭露，Meta採取這些步驟時，該公司聘請的外部顧問公司Propellerfish的研究報告警告，「Meta自身的行為和政策」正在助長中國市場針對海外使用者的廣告系統性腐敗。短暫打擊後的數月內，新一批中國廣告代理商湧入Facebook和Instagram投放違禁廣告。到2025年中，違禁廣告又攀升至Meta中國營收的約16%。

前主管批評:「無法辯護的比例」

曾在Facebook擔任產品管理資深總監至2020年的羅布．萊森（Rob Leathern）表示，文件揭露的掠奪性廣告規模，代表這家社群媒體巨頭在消費者保護上的重大失守。「你說的這種比例是無法辯護的」，他針對濫用廣告百分比表示，「我不知道怎麼會有人覺得這沒問題。」

Meta發言人安迪．史東（Andy Stone）在聲明中表示，專門對抗中國詐騙的特別團隊工作本來就設計為暫時性。他後續補充，祖克柏對處理詐騙和其他高風險危害團隊的指示是「加倍努力在全球減少這些問題，包括中國」。

史東表示，作為正常執法程序的一部分，Meta的自動化系統在過去18個月封鎖或移除透過中國業務夥伴提交的4600萬則廣告，通常在使用者看到前就處理。他表示，Meta過去曾因不良行為斷絕與未指明中國代理商的關係，並對投放太多違規廣告的中國夥伴扣減佣金。

「詐騙在網路上激增，由頑固罪犯和精密的有組織犯罪集團驅動，他們不斷演進手法來規避偵測」，史東寫道，「我們專注於用先進技術措施和新工具來根除這些詐騙，破壞犯罪詐騙網絡，與產業夥伴和執法單位合作，並在平台上提高警覺。」

該聲明未回應路透社對Meta提出的許多關於文件、內部政策討論或公司決策的問題。

美國參議員要求監管機構調查

關於Meta中國業務的揭露，正值這家社群媒體巨頭因未能遏止大量推廣詐騙和違禁商品的廣告而備受抨擊。路透社上月報導，Meta僅從它視為「高風險」的詐騙廣告部分，就每年賺進70億美元，且該公司2024年營收的10%──約160億美元──預計來自詐騙、非法賭博和違禁產品廣告。

報導刊出後，兩位美國聯邦參議員呼籲證券交易委員會和聯邦貿易委員會調查此事，並「在適當情況下追求嚴格執法行動」。

Meta在保護使用者與保護營收之間的權衡取捨，在中國這個獨特市場最為明顯。公司員工在內部文件中將中國描述為Meta的頭號「詐騙出口國」，並認定該國是平台詐騙激增的最大來源。

中國政府未回應路透社為本報導發送給商務部、外交部、公安部及市場和網路空間管理局等單位的詳細問題。

中國對Meta詐騙問題的影響程度之大，以至於該公司認為中國國定假日會影響Facebook和Instagram的全球詐騙水準。一份文件指出，10月「黃金周」假期期間，數億中國公民出遊時，Meta平台的全球詐騙率會下降。

FBI查扣2.14億美元詐騙所得

科技巨頭的中國廣告客戶對消費者造成的危害可能極為嚴重。2025年3月，伊利諾州聯邦檢察官表示，美國聯邦調查局從一樁利用Facebook和Instagram廣告誘導受害者投入中國股市詐騙的推廣者手中，扣押了2.14億美元所得。

檢察官在聲明中說，使用者點擊廣告後，被導向由「在中國假扮美國投資顧問的個人」經營的WhatsApp群組。這些「顧問」最終引導受害者以大幅膨脹價格購買股票。

檢察官以電匯詐欺和證券詐欺起訴7名台灣和馬來西亞人士，相信他們仍潛逃海外。聯邦調查局拒絕提供案件更多細節，司法部未回應置評請求。Meta發言人史東告訴路透社，公司與執法單位合作，並移除數千個涉案帳號。

轉售商系統成詐騙溫床

在中國，Meta主要透過11家大型中國廣告代理商夥伴銷售廣告，稱為「頂級轉售商」。這些大型代理商既銷售廣告，也招募較小廣告代理商（大多但非全部在中國），透過其系統購買Facebook和Instagram廣告。

Meta發言人告訴路透社，公司政策禁止中國夥伴與中國以外的廣告代理商或廣告主合作。他補充，Meta將調查路透社在本報導中提出的此類行為案例。

同時，二線代理商與不斷變動的廣告主名單合作，這些廣告主不直接與大代理商或Meta互動，因此形成一個不透明的中間人系統。

根據內部文件、前員工訪談以及Meta委託倫敦顧問公司Propellerfish進行的詳細報告，這個系統容易助長詐騙、非法賭博和違禁商品廣告。Meta去年聘請該顧問公司研究中國業務為何產生如此多違禁廣告。

要在Facebook或Instagram投放廣告，廣告主須建立使用者帳號，只需姓名和出生日期。但Propellerfish報告發現，假帳號或竊取帳號氾濫，讓詐騙廣告主容易偽裝身分。

報告指出，中國科技公司也銷售工具來隱瞞廣告主真實身份，並將詐騙廣告偽裝成無害內容。人工智慧工具則用來產生假文件，以防Meta試圖驗證廣告主。

報告表示，加劇這現象的還有整個「廣告優化專家」產業，他們利用Meta執法系統弱點，為詐騙和違禁商品製作廣告。這些專家管理的可疑廣告活動，常由「非正式」來源資助，包括高利貸。報告未指名這些來源。

因為有害廣告不針對中國公民，Propellerfish顧問結論，中國政府通常視而不見。「中國政府在違規針對海外受眾時不干涉」，報告指出。因此國內不法廣告主面臨「幾乎沒有或完全沒有風險」。中國當局未回應對Propellerfish分析的問題。

Meta執法寬鬆程度超越競爭對手

其他社群媒體平台也透過類似廣告代理商夥伴網絡在中國銷售廣告。但與主要網路廣告營收競爭對手相比，Meta對中國非法行為更寬容，Propellerfish發現。「執法被視為不一致」，報告表示。TikTok「更嚴格」，Google則要求徹底身分查核。

儘管如此，文件顯示Meta認為對中國廣告主的做法可接受。一份2025年2月文件指出中國市場的「對抗性」性質，有些廣告主專注快速獲利，而非穩定業務或品牌建立。文件補充，未指明的「文化因素」讓針對外國人的不道德商業行為去汙名化。

同一份2月文件中，Meta經理表示公司將永久容忍中國廣告主較高的不當行為水準。而非追求中國廣告品質與全球其他地區「平等」──這是去年短暫對抗詐騙者時看似即將達成的目標──公司將維持現狀，只求「維持中國對全球危害的百分比」。

本報導刊出後，史東表示放棄讓中國問題廣告率與全球其他地區一致的努力，是在專注資源於全球最高風險使用者危害的背景下決定的。

祖克柏曾魅力攻勢盼重返中國

中國在2009年封鎖公民存取主要西方社群媒體平台後，Meta花多年試圖重返這個擁有超過10億潛在Facebook、Instagram和WhatsApp使用者的國家。

作為魅力攻勢的一部分，祖克柏訪中、學習中文，並據當時新聞報導會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Meta和中國官員未回應關於祖克柏接觸習近平的問題。

據2016年《紐約時報》報導及路透社披露該時期內部公司文件顯示，較不公開的是，Meta建置一個秘密系統，若獲准重返市場，將讓中國政府直接審核中國使用者內容。但這些努力皆未成功。

然而，北京政府未封鎖中國企業針對境外社群媒體使用者投放廣告。這種廣告最終幫助中國企業接觸全球數百萬買家。中國現在占Meta整體營收的11%。

Meta在該市場的部分成功來自Shein和Temu這兩家直接向全球消費者銷售的零售巨頭。根據內部文件，這兩家公司並非Meta詐騙問題來源。2024年7月文件顯示，這兩家中國公司是Meta全球最大廣告主，平均每天在Facebook和Instagram合併花費1700萬美元。亞馬遜每天花480萬美元，排第三。

文件指出，詐騙通常來自Meta廣告代理商夥伴招募的中小型中國企業。

「白名單」系統讓可疑廣告繼續展示

在全球大部分地區，Facebook和Instagram廣告主透過連結到其帳號和相關頁面的商業檔案購買廣告。但因中國企業無法輕易存取平台，Meta付給11家大型中國廣告代理商──稱為轉售商──招募廣告主，並用所謂「代理帳號」為他們投放廣告。

Meta為透過這些帳號購買的廣告支付約10%佣金，並給予特殊保護。例如，在稱為「白名單」或「錯誤防護」的系統下，頂級代理商購買的廣告若被自動系統標記違反Meta廣告規則，不會立即移除，內部文件說。此類規則禁止詐騙、非法商品和服務，以及某些其他產品如情趣用品的廣告。

反而，可疑廣告在接受人工二次審核期間仍保持上線。若Meta員工忙碌，這可能花好幾天──或根本不會發生。在此期間，Meta繼續顯示這些廣告。一份文件顯示，「不幸的是，二次審核的額外時間足夠讓詐騙者達成目標，獲得大量曝光」。

有些Meta中國夥伴公開宣傳能保護客戶免受Meta執法。「比其他一般代理商帳號停權機率低80%」，Meta官方中國夥伴之一Yinolink的網站承諾。

Meta也允許中國夥伴與較小廣告代理商（公司稱為「二線」轉售商）共享帳號。這讓Meta對合作對象了解更少，內部文件顯示，無論是低階廣告代理商或購買廣告的客戶。

因此，這個系統Meta無法密切監管，Propellerfish對中國市場分析判定。「購買帳號輕而易舉」，報告說。「違規與否」，一名廣告優化專家告訴Propellerfish顧問，「對我們沒什麼差別。」報告未指明該專家或顧問身分，後者代表Propellerfish假扮神秘購物者。

路透記者測試輕易購得違禁廣告帳號

為確定如何透過中國代理商在Facebook或Instagram購買詐騙廣告，一名美國路透社記者透過與Meta頂級中國夥伴合作的仲介投放廣告。這些仲介是二線代理商，有些Meta也認證為「徽章夥伴」，在其網站官方目錄描述為「值得信賴的專家」。有些低階夥伴公開誇耀能在Meta平台投放違禁廣告的能力。

路透社投放廣告的兩家代理商位於中國以外。在文字對話中，記者在購買時公開表示有意投放違禁廣告，轉售商未表示反對。每個帳號設立費用30美元或更低──用加密貨幣支付。

這些由低階廣告代理商控制的廣告帳號來自Meta一些領先中國夥伴，包括Gather One和Cheetah Mobile。路透社接著用轉租帳號投放宣揚不切實際投資報酬率的廣告──測試Meta對快速致富計劃政策的執法。這些廣告順利上線，並吸引數十名Facebook使用者興趣。路透社告知這些使用者，這是新聞測試廣告。

本報導刊出前不久，Meta從網站刪除徽章夥伴目錄。「我們正在審核這個計劃」，史東說，並補充公司將調查官方中國代理帳號如何落入非中國公司手中。

中國廣告營收3年倍增，新驗證代理商半數違規

根據公司公開財報，2022至2024年間，Meta中國廣告營收成長超過一倍，從74億美元增至184億美元。內部文件顯示，隨著業務暴漲，公司內部越來越清楚中國的詐騙行為相當普遍。

2023年，作為先前對抗詐騙努力的一部分，Meta因這些仲介造成「高危害」而停止驗證新中國廣告代理商夥伴，一份文件說。但Meta在2024年「轉向」後解除禁令，以「釋放」營收。

文件顯示，到2024年底，低階中國廣告代理商又獲得Meta平台驗證帳號。那年新驗證轉售商的年化2.4億美元廣告中，一半違反Meta安全規則，Meta判定。「我們看到這些新驗證代理商帶來危害」。

員工回應方式是建立儀表板追蹤新驗證夥伴，並開始舉行「每周監控會議來審核和處理問題代理商」。因不當行為比例高，史東表示Meta在2024年底重新對驗證新中國代理商夥伴實施禁令。

頂級廣告主半數廣告違規，總部地址竟不存在

一名頂級中國廣告主說明Meta審核程序的漏洞。去年，根據一份文件，Meta發現一名名為北京騰澤科技有限公司的廣告主超過半數廣告違反Meta對欺騙行為的規則。文件未詳述北京騰澤廣告的產品或服務。但該公司在Meta全球前200大廣告主內部清單上，與美國運通、BMW和香奈兒等品牌同級。

儘管如此，Meta未停止與北京騰澤合作，內部文件顯示。反而開始向該公司收取更高廣告費用。這符合Meta一項政策，試圖透過讓詐騙者支付「罰款」來阻嚇。

Meta告訴路透社後來斷絕與北京騰澤關係，未指明時間。中國商業記錄顯示該公司今年初關閉。新聞機構訪查其登記地址，發現是北京郊外山鎮一條住宅街道，距離北京市區近兩小時車程。這家Meta頂級廣告主的總部地址，原來不存在。

商業記錄顯示北京騰澤多數股東為一名名叫林澤鈞的男子。林澤鈞也控制其他幾家公司，包括深圳市富高達科技有限公司，這些公司表示在Facebook和Instagram投放廣告。

深圳市富高達在中國登記記錄列為活躍企業。但路透社訪查該公司深圳總部官方地址（位於中國東南部），發現空辦公室地板上有垃圾。大樓管理員告訴路透社，該公司在2024年春季欠租後突然搬離。路透社無法確定公司去向。公司擁有者林未回應電郵置評請求。

離開總部數月後，深圳市富高達又活躍，在中國求職網站張貼廣告招聘社群媒體廣告和電商專家。「優先考慮有歐美投放小黑貨經驗者」，廣告說，使用常見中文俚語指黑市產品。

員工建議關閉違規帳號遭擱置，擔憂「營收影響太大」

今年初，作為維持公司認定可容忍詐騙水準努力的一部分，Meta開始調整支付給中國廣告代理商的佣金，一份文件指出。新付款方式考慮代理商投放廣告品質:若帶來太多詐騙或假廣告主，Meta將支付較少。

這改變似乎未改變許多代理商的策略。例如5月，Meta員工在平台違規激增時抽樣中國廣告，一份文件顯示。他們發現僅前一個月就有800個廣告帳號產生2800萬美元違反Meta規則的廣告。

2025年5月文件指出，這些抽樣包括詐騙、「欺騙性商業行為」，以及違反Meta對非法網路賭場、性內容、武器和動物虐待行銷禁令的廣告。

超過75%支出來自享有Meta夥伴保護的帳號，文件顯示。針對這發現，一名員工問同事是否打算懲罰控制這些帳號的高額支出中國廣告夥伴。「不」，一名員工說，因為「營收影響太大」。反而，Meta執法團隊提議關閉少部分經人工審核發現絕大多數投放違禁廣告的帳號。

根據文件，這些帳號代表Meta每月從這些帳號收到有害廣告的僅280萬美元。儘管如此，安全員工在關閉帳號前，想確認專注廣告成長的同事不會反對，「考慮到營收影響」。

Meta發言人告訴路透社，文件中引述的具體數字非最終，且執法導致數十個帳號移除。他未提供新數字。

文件表示，關閉這些帳號有助Meta應對當前詐騙和違禁廣告激增，但不太可能長期改變行為。文件指出，廣告主可能很快透過Meta未關閉的帳號重新導向廣告，「營收很可能會回來」。

責任編輯：許詠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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