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關稅海嘯重擊，台灣你還好嗎？《日經》揭露晶片供應鏈之外的「慘業」悲歌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對台灣進口商品揮下20%的關稅大刀後，近三個月過去，賴清德總統口中的「短期衝擊」仍在持續發酵。《日經亞洲》23日指出，在台灣被譽為「護國神山」的半導體產業之外，那些被稱為「傳統產業」的廣大中小企業正面臨一場席捲供應鏈的巨大海嘯。

從台南的汽車零件廠到高雄的螺絲廠，無數業者都在關稅的巨浪下掙扎，焦慮地等待只聞樓梯響的「美台貿易協議」，同時在不確定的迷霧中，繼續尋找活下去的微光。

川普八月初宣布對台灣進口商品課徵高達20%的關稅後，賴清德總統曾向全國人民保證，這波衝擊將是「短暫的」。然而將近三個月過去，台灣的企業界依然深陷於一片混沌不明的僵局之中，那些非晶片領域的傳統產業更是受害甚深。他們不僅要承受關稅帶來的直接打擊，更要面對一項傳聞中的貿易協議可能帶來的未知變數，每天都充滿了焦慮與不安。

「除了台積電那些『護國神山』，超過七成的傳統產業，毫無疑問都受到了影響。」汽車零配件製造商巨鎧精密（Coplus）創辦人兼董事長吳柏樺（Jacob Wu）語氣沉重地說。巨鎧精密專門生產車燈、引擎冷卻系統等汽車零部件，雖然僅有約130名員工，但美國卻是其最大的單一市場。「關稅的影響當然非常巨大，因為傳統產業的利潤本來就不高。今天你加上超過20%的關稅，消費者買不買單，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在巨鎧精密位於台南的總部，吳柏樺接受《日經亞洲》（Nikkei Asia）採訪時話鋒一轉，仍對賴清德政府的快速反應給予高度肯定。「這次整個（補助）評估流程比以前快很多，在我們最脆弱時提供了最大的支持」、「政府這次的做法，真的給了傳統中小企業一劑強心針，完全是『雪中送炭』的感覺。」

​數字會說話：無薪假破七千，製造業PMI連四月緊縮​

川普關稅帶來的寒氣逼人，連賴清德也坦承其嚴重性。他在稍早的國慶演說中直言，「美國的關稅政策對全球經濟和產業都造成了衝擊」，並強調政府已規劃高達新台幣930億元的龐大計畫，「將協助企業、勞工、農漁民朋友度過難關，也將每年投入上百億元幫助中小微企業」、「針對傳統的工具機、螺絲螺帽，以及比較辛苦的個別產業，也會分別提出對策，積極協助提升競爭力，開拓市場」。

然而，冰冷的統計數據，正無情地勾勒出這場風暴的輪廓。

根據台灣勞動部今年九月的最新統計，實施「無薪假」的勞工總數已突破7300人，其中超過6000人是完全放無薪假。勞動部的勞動條件及就業平等司長黃琦雅指出，自八月關稅生效以來，「無薪假」人數的激增主要來自以出口為導向的製造業，這些產業承受了巨大的訂單壓力。

黃琦雅說，在所有「無薪假」勞工中，製造業就佔了6,870人、比例超過九成，其中又以金屬機電工業的處境最為艱困。中華經濟研究院本月稍早發布的報告則顯示，台灣的製造業活動持續萎縮，九月份的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PMI）為48.3，這已是該指數連續第四個月低於50的榮枯線，這無疑是整體製造業景氣的警訊。

南台灣的焦慮：一場不公平的關稅賽局？

當焦點轉到台灣的工業重鎮——南台灣的高雄，在這裡，企業的焦慮感更加具體而尖銳。世鎧精密（Sheh Kai Precision）是一家擁有約300名員工的螺絲製造商，該公司的業務行銷經理蔡松峻（Barry Tsai）的擔憂，代表了許多同業的心聲。

由於日韓已透過與川普政府的談判，取得了15%的優惠稅率，蔡松峻指出：「更大的風險在於，如果台灣最終談判獲得的『對等關稅』稅率高於鄰近國家，那對產業將造成毀滅性的衝擊」、「螺絲的毛利率本來就不高，大概也就在10%到20%之間。如果關稅直接就從20%起跳，那我們根本就沒有利潤空間了。」

蔡松峻的這番話道盡了台灣無數「隱形冠軍」的困境：他們確實技術精良、產品優異，但仍難對抗川普關稅海嘯的重擊。

「市場和產業終將適應當前處境……但最危險的卻是『不確定性』。」位於台北的自行車公司「巫賭單車社」（VooDoo Cycles）的執行長Deana Lam一語道破了所有企業主最大的夢魘。「關稅到底會不會持續？對B2B（企業對企業）市場來說，最煩人的是，採購方已經放慢了腳步，因為他們可能會等待任何法規的變動，才做出重大的採購決定。」

Deana Lam直言，自行車產業是因為關稅衝擊受創最重的前三大產業之一。她苦笑著說，政府提供的補助和補償金，恰恰反證了「我們的產業受影響有多嚴重」。她甚至用「數十年來最大的衰退」來形容當前進出口供應鏈面臨的困境。

來自華府的微光？美台商會的期待與警告

在這片愁雲慘霧中，也並非全無希望。美台商業協會（U.S.-Taiwan Business Council）主席韓儒伯（Rupert Hammond-Chambers）近期在一場於台灣外籍記者聯誼會的簡報中，就表達了樂觀的看法。他透露：「我的理解是，我們距離正式宣布達成（降低關稅）協議已經非常、非常近了。」

然而韓儒伯也警告，他將這次的關稅衝擊，與2017年川普政府首次改變對中政策、以及後來的新冠疫情相提並論：「那不是一道漣漪，對吧？那是一場席捲供應鏈、席捲台灣企業的巨大海嘯。」他直言台灣企業將必須持續調整，以應對接踵而來的挑戰。

這場關稅風暴，不僅是對台灣產業的壓力測試，更是對賴清德政府上任以來最重要的外交考驗。如何在台灣最重要的國際支持者——美國之間，尋求對產業最有利的解方，同時嚇阻虎視眈眈的中國，成為一道極其複雜的難題。更棘手的是，任何與華府達成的協議，都可能在國內成為一顆政治地雷，因為目前由在野主導的立法院，隨時可能對協議內容提出質疑甚至否決。

危機就是轉機？「川普衝擊」下的轉型思維

​​這場川普引爆的關稅海嘯，正深刻地改變著台灣的產業地貌。對於晶片以外的廣大台灣企業而言，這是一段充滿痛苦與不確定的寒冬，但同時也可能是一場汰弱留強、浴火重生的轉型契機。​在《日經亞洲》採訪的企業家口中，危機的另一面，似乎也隱含著轉機。

高雄世鎧精密的蔡精純表示，這場危機正迫使整個產業「重新思考如何轉型，提升競爭力」。「政府也比以往更積極地推動海外市場的拓銷參訪團。除了美國市場，我們也會積極參與這些活動，以便分散風險到其他地區。」他坦言，如果對台高關稅的狀況持續，他將會認真考慮將部分產線轉移到其姊妹公司所在的越南。

Deana Lam也抱持類似看法：「這也是一個讓產業進行革命和成長的時刻，因為在經濟低迷時期，總會有新的機會出現。這或許是促成新合作與創新的絕佳時機。」

Coplus的吳柏樺則從競爭格局中看到一絲正向的可能性，他認為相較於台灣，中國面臨顯然更高的關稅壁壘。而中國的競爭對手，往往依賴快速複製產品和發動價格戰，「在我們的市場上造成了一些負面影響」。他認為，川普的關稅政策，或許反而有助於恢復一個更公平的競爭環境。

吳柏樺表示：「川普的關稅正在改變整個大環境，這不必然是壞事。如果我們能在此刻扭轉局勢……它將會讓我們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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