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市早苗台灣言論與中日外交風波：中國旅遊警示會給日本帶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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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18日週二上午9:22

中國外交部發出赴日旅遊「提醒」後，一些旅行社宣稱已停止出售日本團體旅遊或自由行產品。 [AFP via Getty Images]

中國持續對日本首相高市早苗「台灣有事可能構成日本存亡危機事態」的公開表態作出強烈反應，「提醒」國民「避免前往日本」。有關舉動可能產生的影響引發廣泛討論。

中國連同港澳地區是日本主要遊客來源。中國外交部發佈相關警示後，香港與澳門特區當局相繼跟上，大陸主要航空公司紛紛宣佈提供免費改簽退票服務。

中方「提醒」發佈後，日本旅遊相關企業股價應聲猛跌。經濟分析人士接受BBC中文訪問時估計，中國大陸赴日遊客有可能急減60%。

這可能是早前「7·5地震傳言」以來對日本旅遊業最顯著的衝擊。然而，中方旅遊「警告」會給日本帶來多嚴重的衝擊，輿論似乎尚有分歧。

中國對日本的旅遊警示引發了哪些反應？

高市早苗11月7日在日本眾議院預算委員會接受質詢時說，「如果確實出現武力攻擊，則極有可能被認定為『存立危機事態』（存亡危機事態）」，也就是符合法律允許行使集體自衛權的標準，並說「我們必須設想最壞的情況，因為所謂的『台灣有事』如今已進入非常嚴峻的局面」。

北京連日猛烈批評高市首相的言論。至15日，中國外交部發佈《提醒中國公民近期避免前往日本》公告稱：「今年以來，日本社會治安不靖，針對中國公民違法犯罪案件多發，發生多起在日中國公民遇襲事件，部分案件迄未偵破，中國公民在日本安全環境持續惡化。近日，日本領導人公然發表涉台露骨挑釁言論，嚴重惡化中日人員交流氛圍，給在日中國公民人身和生命安全帶來重大風險。」

「外交部和中國駐日本使領館鄭重提醒中國公民近期避免前往日本，已在日中國公民密切關注當地治安形勢，提高安全防範意識，加強自我保護。如遇緊急情況，請及時報警並聯繫駐日使領館尋求協助。」

香港特區保安局隨即更新其網站「外遊警示制度」訊息中有關日本的頁面，加入外交部的警告。澳門特區政府旅遊局發表專文提醒有意赴日居民注意安全。

翌日，中國教育部亦以治安理由發佈「留學預警」，「提醒已在日和近期擬赴日留學人員密切關注當地治安形勢，加強風險評估，切實增強防範意識。建議中國公民謹慎規劃赴日留學安排」。

中國駐日本大使館先後轉發了外交部與教育部的公告，駐日本大阪總領事館還專門以日語發佈中國不同航空公司開放免費取消或改簽赴日機票的消息。

https://twitter.com/ChnConsul_osaka/status/1989661271139258456

旅遊「提醒」發佈後，有中國大陸自媒體和香港報章引述飛豬旅行大資料中心稱，「原本計劃去日本的78%的遊客都轉投到了國內遊」。BBC中文向飛豬旅行母公司阿里巴巴集團查詢數據是否準確，至發稿時未有回音。

美國道富環球投資管理（SSGA）高級固定收益策略師駱正彥（Masahiko Loo）對路透社說，中國訪客佔日本入境旅客比重甚高，「使百貨公司、奢侈品零售業以及酒店業特別容易受到衝擊」。

日本旅遊相關企業股價11月17日顯著受壓。單以東京股市計，三越伊勢丹百貨集團全日跌11.31%；美妝巨擘資生堂跌9.08%；高島屋百貨跌6.18%；日本航空公司與全日空各跌超過3%。東京迪士尼樂園運營商東方土地公司（Oriental Land）也跌價近6%。

日本放送協會（NHK）報導，外務省亞洲大洋洲局局長金井正彰17日抵達北京，與中方協商高市早苗言論。日本內閣官房長官木原稔當天稍早時候稱，已就旅遊「提醒」向中方提出交涉。

木原稔在回應記者提問時提及高市早苗10月底在韓國出席亞太經合組織（APEC）峰會期間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會面結果稱：「出台這種似乎縮減人員交流的措施有悖於首腦之間確認的推進戰略互惠關係和構建建設性、穩定的關係等大方向。」

北京隨後進一步反駁日方言論。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說：「無論日本哪個派、哪個人執政，都必須堅持和恪守日本政府在台灣問題上的承諾。我們敦促日方本著對歷史和雙邊關係負責的態度，停止越線玩火，收回錯誤言行，切實把對華承諾體現在實際行動上。」

2025年1月至9月間，日本合共接待中國大陸旅客749萬人次，相當於整體旅客人次24%。 [AFP via Getty Images]

台灣總統賴清德17開腔聲援日本說：「我呼籲國際社會持續關注，也呼籲中國應該要克制，展現大國的風範，不要成為區域和平穩定的麻煩製造者。」

自北京外交部發佈「提示」後，中國國際航空（國航）、中國南方航空（南航）、中國東方航空（東航）、海南航空（海航）、四川航空、廈門航空與國航旗下澳門航空分別宣佈允許前往日本航點旅客免費退票或改簽。

香港國泰航空以及旗下香港快運航空，海航旗下香港航空，以及大灣區航空的官網並未刊登赴日機票退票或改簽措施的公告。截至發稿前，國泰、港航與大灣區航空尚未回覆BBC中文的電郵查詢。

旅遊「提醒」將讓日本承受多大衝擊？

週末期間，中國媒體上陸續傳出不同地方旅行社主動取消赴日旅行團的消息。日本共同社17日報導，北京多家大型旅行社已暫停銷售日本遊產品，包括團隊遊和自由行，且表明原因是當前中日兩國局勢。

三年新冠病毒病疫情結束後，中國赴日遊客增長迅速。日本國家旅遊局（JNTO）最新數據顯示，2025年1月至9月間，日本合共接待入境旅客3165萬餘人次，其中，來自中國大陸旅客佔首位，達749萬人次，相當於整體旅客24%。

在中國大陸之後，排名第二的是韓國（南韓），錄得超過679萬人次；排名第三的是台灣，有將近504萬人次；美國排名第三，將近240萬人次；香港排名第四，超過182萬人次。

中國大陸是日本最大訪客來源

2025年1至9月旅客統計初步數字反映之狀況

「亞洲與大洋洲主要國家」包括泰國、澳洲、菲律賓、越南、印尼、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中東各國；「美洲」包括加拿大、墨西哥；「歐洲」包括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西班牙、北歐五國、俄羅斯

資料來源：日本國家旅遊局（JNTO）

日本野村綜合研究所研究員木內登英17日發表短評稱，若訪日中國遊客大幅減少，日本國內生產總值將減少0.36%，初步計算經濟損失將達2.2兆（萬億）日元（141億美元；4417億元新台幣；1006億元人民幣），包括中國中央電視台在內的多家官方媒體紛紛對此加以報導。

短評提到，日本政府2012年9月將兩國於東海有主權爭議的釣魚島（日本稱尖閣諸島，台灣稱釣魚台列嶼）「國有化」時，中國爆發大規模反日示威，大量赴日中國團客取消行程，造成中國赴日旅客同比銳減25.1%。

但木內登英的這篇評論當天深夜從野村綜合研究所網站上消失，共同社中文網的有關報導頁面也變成「404——無法找到頁面」，原因不明。

在香港的法國外貿銀行（Natixis）亞太區高級經濟學家吳卓殷發表於領英（LinkedIn）上的一篇帖文指出，隨著韓國、台灣與美國旅客增長，收窄了與中國大陸旅客的差距，日本已開始擺脫對大陸遊客的重度依賴。因此除非中方實施全面旅遊禁令，否則基於中國14億人口中能夠出國旅遊者只佔一小部分，是次「提示」所能帶來的衝擊對日方而言仍算可控。

但吳卓殷進一步向BBC中文解釋，即便如此，他仍然認為中國大陸赴日遊客有可能減少60%，香港和澳門的降幅則預期低於10%。

吳卓殷對BBC中文分析說：「儘管影響比過去輕微，但中國遊客減少60%仍意味著消費收縮，相當於（日本）GDP的0.26%。」

不過他還說：「問題不僅在於觀光，還涉及是否會出現出口管制以及抵制日本產品。」

法國外貿銀行經濟學家吳卓殷認為，日本旅遊市場客源已比從前多樣化，逐步擺脫對中國遊客的依賴。 [EPA]

英國凱投宏觀（Capital Economics）亞太區主管馬塞爾·蒂利亞特（Marcel Thieliant）對法新社指出，一旦高市早苗言論爭議演變成中日之間「一場全面的貿易爭端」，中國或會採取限制稀土出口等措施，「（日本的）汽車製造商看起來尤其脆弱」。官方數據顯示，日本經濟於2025年第三季度同比收縮0.4%，這場外交爭端可謂雪上加霜。

台灣印太戰略智庫創辦人兼執行長矢板明夫在社交平台X（前稱推特；Twitter）發表長文評論說：「日本民眾都看得非常清楚，中國此舉不是『安全考量』，而是公然以經濟手段干涉日本內政。短期來看，高市政府不會因此受到什麼太大的衝擊。」

https://twitter.com/Yaita_Akio/status/1989724421687570876

民間與官方反應一致嗎？

吳卓殷在其LinkedIn帖文中提醒，中國官方與民間的看法不一定一致。

湖北《楚天都市報》旗下極目新聞15日引述一位身處日本的中國遊客張先生稱，在看到外交部的通告後，他決定改變行程，提前回國。

這位張先生稱：「本來是去遊玩的，沒必要冒險。」

官方澳門廣播電視（TDM）也採訪到一位陳姓市民，稱看到了新聞上的有關呼籲，「在這段時間內都（將）避免出去日本」。也有市民稱沒有打算取消赴日行程。

在微博上，粉絲超過245萬的四川汽車博主成小直稱，「但凡個正常的中國人，應該都知道現在不應該給國家添堵」，「這個時候還能舔著臉跑去的，是真沒大義」。粉絲161萬的陝西律師莊志明稱：「個人認為，對不聽國家勸去日本旅遊的傢伙，暫停他們的養老金。直至日本首相道歉！」

「過度旅遊」問題近年對日本一些旅遊區的居民造成困擾。 [Kyodo via REUTERS]

台灣與日本媒體週末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觀察所見，中國赴日旅客仍然密集出發。《聯合報》引述準備前往福岡的旅客柳小姐說，「昨天才知道通知，我今天飛機，根本來不及」，「很多住宿不能退費，臨時改動成本太高」。

一對帶著孩子的30多歲夫婦對《朝日新聞》稱，「對政治沒興趣」。

朝日電視台全日本新聞網（ANN）也在東京羽田機場採訪了抵達自中國的旅客。一位上海人說：「我不在意中國政府的呼籲。我認為日本是安全的。」

一些日本網民形容北京的「提醒」屬「朗報」（好消息）。日本道德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山岡鐵秀更在X上以中文發帖稱：「日本國民歡迎中國政府呼籲本國公民暫緩赴日旅遊及留學的建議，並強烈希望該建議能無限期持續實施。」

https://twitter.com/jcn92977110/status/1989987182027890899

前日本防衛省航空幕僚長田母神俊雄的帖文引起了台灣媒體注意。他說：「非常歡迎。日本方面早已因中國人在國內過多而感到困擾。我國應努力打造不依賴中國訪日遊客的國家，這樣國家才會更和平。」

在另一個社交媒體平台Threads上，一位台灣網民稱：「我要準備訂日本機票了。沒有中國人的日本根本是天堂。」一位居日香港旅遊博主稱：「終於等到久違的日本旅遊機會！我們有加拿大朋友知道這個消息馬上計劃日本行程。多謝祖國！」

筆名林氏璧的台灣旅遊博主孔祥琪也在Threads上發文稱：「非常危險的國家！這麼危險的地方，我們去就好了。」

她寫道：「如果（中國大陸旅客）700萬人完全消失，台灣旅客大概很難補上。但如果是少個100至200萬上下，我想應該是有機會補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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