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加中強權對決 沸騰冰冷的北極圈

鄭傑憶／旅居義大利社會學博士，個人網頁：地中海豔陽

氣候變遷加快冰融的速度，中國在北極圈的腳步也越來越快。俄國入侵烏克蘭後被西方孤立，不得不拉攏中國，讓北京得以大步跨入北極圈，逼近美國邊界也穩定北疆，約束普丁難以重演百年前俄國蠶食鯨吞中國東北的劇碼，習近平得以更專注處理南方的台灣議題。另一廂，川普想早日結束在烏克蘭的戰爭，利誘普丁共同開發北極圈並離間中俄友誼。

中華民國為「冰上絲綢之路」開路

今年9月22日，中國貨櫃船「伊斯坦堡橋號」（Istanbul Bridge）從寧波出發，經太平洋北上後穿越鄰近俄國的北方海路（Northern Sea Route），10月13日晚上抵達英國費利克斯托港（Felixstowe），將中國到歐洲原本所須的40到50天航程壓縮到21天，全球第一條定期的「中歐北極快航」貨運航道讓中國在北極的存在感更加巨大。

中國政府很早就對北極流露興趣，1993年從烏克蘭買到第一艘破冰船「雪龍號」，2012年穿越北方海路，習近平在2013年掌權，中國也成為北極理事會的正式觀察員，緊接著在冰島和隸屬挪威的斯瓦爾巴群島（Svalbard）設立北極研究站，在瑞典營運衛星；在隸屬於丹麥的格陵蘭，不只投資採掘鈾礦和稀土，計畫興建機場，更打算買下一座美軍的廢棄基地。

習近平在北極圈擴張勢力要感謝「中華民國」打下的基礎。1925年，中華民國簽署了《斯瓦爾巴條約》（Svalbard Treaty），這份原本稱為斯匹次北爾根（Spitsbergen Treaty）的條約至今仍允許北京在斯瓦爾巴群島周邊開展工業、商業和採礦活動。然而，如同「一帶一路」的轉折，北京的「冰上絲綢之路」在一開始的順風順水後引發合作國家的反彈。

俄烏戰爭打開中國通往北極的大門

擁有瑞典籍的中國書商桂敏海在2015年「被失蹤」後，中國與瑞典的關係急轉直下，不只孔子學院被關閉，瑞典也在2020年停止與中國的衛星合作。丹麥則在美國壓力下，阻止中國在格陵蘭的礦藏和基礎建設投資。歐洲國家原本是中國進入北極圈的首選路徑，碰壁之後，北京找到另一條康莊大道。俄國在2014年侵吞克里米亞半島後與西方關係惡化，中俄關係主客異位，北京嗅到了與這個北極大國合作的契機，2015年，莫斯科主動向中國提議合作沿著俄國海岸的北方海路。普丁2022年大舉入侵烏克蘭後與西方決裂，北京通往北極的門戶洞開。

遠在北極圈萬里之外的中國在2018年公布「北極政策白皮書」並自稱是「近北極國家」引來側目，這不是紙上談兵，北京在冰封之地的存在不再是零星的科學研究或商業投資，而是有系統的長期投入，要在北極圈佔有一席之地。隨著融冰浮現的，有黃金鑽石，有石油天然氣，有當前炙手可熱的稀土，有因海洋升溫持續往北移動的魚群，還有日漸可行的新航線，更重要的，也浮現嶄新的地緣政治情勢。

北方海岸線漫長的俄國認為北極是自己的，普丁明白說了：「不存在一個沒有俄國的北極，也不存在一個沒有北極的俄國。」2007年，俄羅斯科學家兼國會議員奇林加羅夫（Artur Čilingarov）在北極海底插上俄羅斯國旗，稱霸北方的野心不言可喻。以北極熊為象徵的俄國向來提防任何在北極的侵門踏戶，直到2020年，仍應和當時美國國務卿龐貝歐（Mike Pompeo）的說法，反對中國聲稱是近北極國家。

在烏克蘭的戰爭改變了國際政治格局，俄羅斯被西方孤立，北約最新成員--芬蘭和瑞典跟美國越走越近，加上挪威，這些習慣與酷寒搏鬥的國家與美國的合作日益深厚，間接促成俄國與中國在北極圈的友誼加溫。2024年，中俄成立北極航道合作小組委員會，俄國聯邦安全局與中國海警局簽署備忘錄，隸屬於中國武警的海警隊也在同年首度到北極執行任務，雙方在北極海的軍事演習和監測活動不斷增加，兩國今年再度於日本海與北極海域舉行聯合海軍演習。

無上限友誼背後的猜忌

航行在北極航道的中國船隻在2024年翻倍，占過境貨運量的95％。中國漁船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高，除了引發當地漁民對於過度撈補的擔憂，北方國家還擔心，中國漁船在波羅地海拖毀海纜的手法會在航行更難、修復和興建成本更高的北極海出現。

西方國家對北極海的中國身影懷有戒心，在無上限友誼的表面下，中俄彼此也是充滿算計與猜忌。比起中國，俄國更樂意與西方國家合作，甚至對美國也持開放態度，2013年之前，反對中國加入北極理事會最激烈的，正是俄羅斯。莫斯科認為「一帶一路」壓迫自己在中亞的勢力範圍，更是極力防備北京跨入北極圈，小心防範闊綽誘人的基礎建設投資，以免像東南亞或非洲國家一樣落入「債務陷阱」。

同樣的，中國雖覬覦北極，但對與俄國合作猶豫不決。俄國雖擁有最長的北極海岸線，但港口設備落後，無法容納大量船隻，港口與內陸交通系統的連結也是支離破碎。然而，美國對俄國的敵意，加上俄烏戰爭爆發，最終把普丁推向了習近平的懷抱，中國把握機會快速拓展北極航道。這不只涉及取代既有的歐亞海運路線，節省運輸時間，也是在避險，避開因葉門動盪受阻的紅海通路，更是未雨綢繆，一旦台海爆發衝突，美國很可能封鎖麻六甲海峽，中國必須另尋出路。

川普試圖瓦解無上限的友誼

美國習慣塑造敵人以凝聚共識，蘇聯、德國、日本、伊拉克、伊朗都曾經是山姆大叔的假想敵，雖然仍是全球最強盛的國家，但同時與俄國、中國為敵，對美國而言還是太沉重的挑戰。川普在世界各地拔樁中國的夥伴，轟炸伊朗、圍堵委內瑞拉，用F35戰機利誘沙烏地阿拉伯與北京保持距離，但要拆散中俄這對詭異的夥伴，必須付出高昂的代價，甚至考慮不惜犧牲烏克蘭與歐洲安全。

在川普政府提出的烏克蘭28點和平計畫裡，包括美俄共同開發北極稀土資源，美俄合作並非天方夜譚，普丁也曾對與美國共同開發北極圈抱持開放態度。2012年，美國船艦來不及在海水冰凍前輸送過冬所需的食物和燃料到阿拉斯加的北方城市諾姆（Nome），最後不得不向俄國求救，普丁派出載滿物資破冰貨船，原本只需要3小時的航程，因海水結凍太深，耗時一個禮拜才抵達。俄國貨船抵達諾姆後沒要求任何補償，表示「這是來自克里姆林宮的禮物，新年快樂，美國朋友！」短短幾句話，收買了當地人心。

川普攪亂一池冰水

問題是，中國不會輕易鬆手得來不易的北方利益。隨著冰山快速融解，過去冰封的主權紛爭也逐漸白熱化。挪威、冰島、丹麥、加拿大等北方國度習慣透過漫長的外交磋商解決邊界爭議，但仍有許多問題待解。川普回鍋白宮後，頻頻望向北方，攪亂一池冰水，放話要買下格陵蘭，暗示要併吞加拿大。

美國與加拿大在北極有長久的合作關係，但兩國對於北極海西北航線有不同主張，前者認為該航道是國際海域，各國均可自由航行，後者則表示，這段航線是加拿大專屬海域。類似的情況發生在靠近俄國的北方海路，該國認為這是自己專屬的水道，美國則主張是國際海域，與中國的看法不謀而合。

快速融冰不只是氣候變遷，也是地緣政治的變動，改變強權看待世界的角度，美國在鞏固自家後院的中南美之外，也把目光聚焦在門口的北極圈，牽引世界重心往北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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