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光華同燦爛：彰化高中與復旦大學的校歌情緣

莊伯仲 / 文化大學新聞系教授

八卦山下「彰化第一」的彰化高中與黃埔江畔「上海第一」的復旦大學雖然隔著海峽、相距千里，卻有一段超越時空的神奇情緣，那就是「日月光華同燦爛」的校歌了。

今年仲夏，馬英九基金會執行長蕭旭岑率領32位來自國內外知名大學的「大九學堂」學員前往「魔都」上海進行青年交流，也參訪城市建設、踏查文史景點，筆者恭逢其盛，擔任隨團指導老師。在上海市人民政府臺灣事務辦公室舉辦的歡迎晚宴上，互動熱烈，賓主盡歡。

恰巧同桌有兩位台辦幹部是復旦大學校友，在天南地北暢聊中，彰化高中畢業的筆者猛然憶起昔時老師曾提及校歌和復旦有些淵源，但當年資訊封閉，無從深究。現在逮著機會，當場就切磋了起來，驚覺兩校校歌簡直如出一轍。這意外發現不僅解答塵封已久的疑問，也讓兩岸學人間有了難以言喻的親切與感動。

首先，彰中與復旦的校歌有著一樣旋律，都是由師從弘一大師李叔同，身兼畫家、文學家、與音樂教育家於一身的民國才子豐子愷所譜曲。所以彼此可換唱對方校歌，完全不成問題。不同的是，彰中版編曲較為輕快活潑，更適合朝氣蓬勃的高中生。

再來品讀彰中版歌詞：

彰中彰中文教源、學業精湛文章煥、學術晉進、品德深高、群策群力真善美、真善美、前程遠、向前、向前進展、日月光華同燦爛。

彰中彰中文教源、師生一德精神貫、發揚文化、維護民族、群策群力真善美、真善美、前程遠、向前、向前進展、日月光華同燦爛。

而復旦版如下：

復旦復旦旦復旦，巍巍學府文章煥，學術獨立、思想自由，政羅教網無羈絆，

無羈絆、前程遠，向前、向前、向前進展。復旦復旦旦復旦，日月光華同燦爛。

復旦復旦旦復旦，師生一德精神貫，鞏固學校、維護國家，先憂後樂交相勉，

交相勉、前程遠，向前、向前、向前進展。復旦復旦旦復旦，日月光華同燦爛。

復旦復旦旦復旦，滬濱屹立東南冠，作育國士、恢廓學風，震歐鑠美聲名滿，

聲名滿、前程遠，向前、向前、向前進展。復旦復旦旦復旦，日月光華同燦爛。

從歌詞來看，基本上兩校校歌均採用疊句式結構，語法、句型都對應密合。惟彰中版較白話，親切易懂，復旦版則更雅典，寓含深意。復旦共三段，層層遞進；彰中則僅有二段，凝練簡潔。復旦版段末有「向前、向前、向前進展」的三重強調，而彰中版則以「向前、向前進展」收束，更短捷有力。

如此相近的校歌，究竟因何緣份而起？線索就藏在悠遠的校史捲軸裡。國立彰化高級中學前身是日治時期1942年（昭和17年）創立的「臺中州立彰化中學校」，首任校長為日本人內藤里八。1945年臺灣光復，旋即改制為「臺灣省立彰化中學」，1947年迎來了新校長翁慨，而他正是復旦大學畢業的高材生。

根據老校友回憶，翁校長騎著當時少見的義大利進口偉士牌機車，非常拉風。而且他總是穿西裝，梳油頭，左上方口袋除了鋼筆，還有幾隻雪茄，一副風流倜儻的紳士派頭。然而他治校極嚴，親力親為，除復旦外，還延攬北大與清華等名校學人前來執教，堪稱一代教育家。這位翁校長足足在任十八年，學生對他可說又敬畏又喜愛。

翁校長當年到底出於什麼動機將復旦校歌改編成彰中校歌，已難考證。但從其巧妙調整與用詞取向來看，顯然費盡心思，而非簡單複製。他沒有將母校校歌照搬，而是根據彰中學生特質，用更親近的語言和更輕快的節奏，來傳遞同樣高遠的理念。尤其可貴的是，身處戒嚴時代，但整首校歌中不見政治口號或國意識，展現了他對教育本質的尊重與堅持。

至於原版的復旦大學校歌，更是大有來頭。其創作背景是1925年復旦大學迎來20周年校慶，當時的校長李登輝（是的，真和咱前總統同名）特別邀請著名白話詩人劉大白填詞，並搭配豐子愷譜曲，而創作了校歌，可謂詞曲都出自名家手筆。

劉大白乃前清舉人出身，又是早於胡適的白話文運動先驅，其學貫古今的功力，完全展現在歌詞上。像反復出現的「復旦復旦旦復旦，日月光華同燦爛」，即出自《尚書大傳．虞夏傳》中「日月光華，旦復旦兮」。這正是校名的由來，涵意如同《易經．乾卦象傳》中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寄託了當時中國知識份子自主興學、教育強國的希望。至於「學術獨立，思想自由，政羅教網無羈絆」則體現了復旦的辦學宗旨與求學精神，反映了當時知識份子對學術自由和獨立的追求。「作育國士，恢廓學風，震歐爍美聲名滿」則表達了要培養能治理國家、蜚聲歐美的學者，展現了學校的遠大抱負和對學生的殷切期盼。復旦大學目前是中國大陸頂尖高校之一，從「2025年QS世界大學排名」中名列39，而且持續推前來看，儼然已實現當年「震歐鑠美」的壯志豪情。

而彰中校歌有此來歷，也是一種教育理念的傳承。七十多個年頭過去了，她總在關鍵時刻成為凝聚人心的象徵。每逢校慶、畢典、或體育場激戰正酣之際，當耳邊響起「向前、向前進展、日月光華同燦爛」的歌聲，總令人熱血沸騰、信心倍增。因為那不只是一首歌，而是我們共同的青春記憶。

想像一下，如果今日的彰中學弟妹知曉這段跨越海峽的校歌情緣，心中會升起何等波瀾？倘若未來有彰中畢業生遠赴復旦求學，當熟悉的校歌旋律再次響起，又會有著怎樣的鄉愁與驚喜？至於竹中、中一中、嘉中、南一中等其他「老牌省中」，他們的校歌背後又有哪些感人故事？這都耐人尋味。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母校彰化高中，也獻給校歌源頭復旦大學。祝願兩校作育英才如日月光華，同享燦爛。

註：彰中於1974年曾改換新校歌，但在校友極力爭取下，1987年老校歌重新上位，新校歌則變身為「彰中進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