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書】別再說教師心理問題 這是制度殺人

楊智強／嘉義縣教師職業工會副理事長

北部一位國中女教師的墜樓不治，絕非孤立的意外，而是台灣教育現場積年危機的集中爆發。面對這場悲劇，政府官員急著辯稱是「個別事件」或「情緒困擾」，卻對一組冷冰冰的統計數字視若無睹。

翻開教育部校園安全報告，令人觸目驚心。教職員自殺、自傷案件通報數從110年的65件、111年的70件，在112年飆升至148件，增幅超過2倍。更令人悲傷的是，教職員自殺死亡人數由110年的8人、111年的10人，暴增至112年的19人。這些數字背後，是無數破碎的家庭與校園的集體創傷。

當今教育現場呈現的，正是一場驚心動魄的風暴：高行政負載、高情緒勞動、高投訴風險。行政減量淪為空話，評鑑與專案層出不窮，教學反而成了最奢侈的「副業」。同時，管教空間急劇萎縮，濫訴文化日漸猖獗，讓教師在「想管教」與「害怕被告」之間走鋼索。

校園內更出現了詭異現象：提出建言或異議的教師，反而成為被打壓的對象。這些因素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把教師逼入絕境的制度陷阱—過勞、恐懼與噤聲。最直接象徵這種壓力的，就是「校事會議」制度。這個原本應處理不適任教師的機制，如今已完全異化為教師的「審判儀式」。

根據教育部統計，去年4月至今年5月間，受理的1124件投訴案中，最終只有26案達解聘程度，比率僅3.3%。換句話說，將近97%都不符合解聘標準，卻仍經歷漫長甚至羞辱性的調查。

這意味著什麼？絕大多數清白的教師要被迫承受數個月的調查煎熬，即使最後被完全平反，那段焦慮與名譽傷害也永遠刻在生命裡。在主管機關「小案大辦、案案必查」的僵硬指令下，小小的親師誤會也能被放大成重大事件。

根據媒體報導，這位女教師因管教爭議被投訴，校方調查後認定她「教學不力」，將其從導師改為科任。隨後她投訴遭遇職場霸凌，11月完成訪談時，調查還在進行，她就選擇了輕生。她沒有等到調查結果，沒有等到清白的機會。

一個讓教師在不確定中驚惶度日、讓清白者也要忍受羞辱的制度，必然導致悲劇。面對這場教育危機，我們必須痛定思痛地指出，校事會議已經失靈，需要廢除。

廢除校事會議，並不意味著放任不適任教師。應該回歸既有的教師解聘辦法第九條，由教育局進行初步審查，篩選真正違法或重大不適任的案件。涉及教學專業問題的，透過既有的教師專業審查會機制進行調查與輔導。這樣既能保護學生權益，也能還給清白教師專業尊嚴。

廢除校事會議的效益顯而易見：教師不必再被困在無盡的檢舉程序中；學校可將行政資源回歸教學；親師關係可逐漸重建信任；教師可重新以對教育的熱忱而非對舉報的恐懼來指導學生。

教育部最近預告的修法只是補破網，這些都只在症狀上貼膏藥，解決不了結構性問題。制度本身預設教師有問題，需被監督與審判，這就是原罪所在。

身為教育界大家長，鄭英耀部長應有勇氣承認前任修法的錯誤，而非繼續守著這個千瘡百孔的框架。廢除校事會議，才是真正的改革。

此刻，每位教師都在等待。等待的不是下一個修訂案，而是政府明確承諾：教育現場會變得更友善，教師會被尊重而非被審判，教育會回到師生互信的本質。

教師以身明志，敲響了官僚體制消磨殆盡的警鐘。建請教育部廢除校事會議、搶救教育現場，這是悲劇給我們最深刻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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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來源：freepik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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