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互相傷害！《永遠在一起》影評：相愛相殺到骨髓裡的婚姻邪教電影

【文 / 雀雀】好萊塢夫妻檔演員戴夫·法蘭科與愛莉森·布里所主演的《永遠在一起》無疑是 2025 年接力於去年《懼裂》之後（並站在《懼裂》探討個體主體性的對立面）最驚人的肉體恐怖電影。

🍿《永遠在一起》

上映日期：9月26日

演員：戴夫法蘭科、艾莉森布里

分級：輔導級15

片長：1 時 41 分

與其說《永遠在一起》是一部邪教電影，不如說它是一個披著邪教電影皮的普世婚姻寓言，是奇幻版《婚姻故事》、不能獨自逃走版的《婚姻風暴》，不再吵架的《愛在午夜希臘時》，是夫妻終於能共同齊心同步活著的《真愛旅程》，更是絕對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愛‧慕》。

它確實是一部魔幻寫實的驚悚電影。《永遠在一起》描述一對伴侶「米莉與提姆」即將搬到鄉下展開新生活。在搬家派對上，米莉向提姆求婚，提姆一度遲疑，於是眾親友一起見證了這個大型尷尬現場。

米莉是有教學熱忱的小學老師，提姆是不得志的音樂家，帥哥美女維持著小倆口的平凡小日子也算愜意。事實上，他們已同居 10 年，正邁入無激情火花的共同生活階段，但已非常習慣彼此、了解彼此，因不再是能輕易另覓戀人的年紀，所以，兩人決定邁向婚或不婚？意義在哪裡呢？

這就是婚姻關係鬼故事的開始。電影中強調出兩人處處在生活瑣事上互相配合的「戀人以上、怨偶未滿」感情關係，全片洋溢著「人生合夥人」的妥協相處氛圍。光是戲裡可能映照出戲外戴夫·法蘭科與愛莉森·布里在戲外的「七年婚姻現況」就已經很有戲了，觀眾甚至可以把電影拿來當實境秀來看亦無違和。

《永遠在一起》沒有夾雜任何親子成員在其中的婚姻家人共處模式，去除掉血緣牽絆裡「無私付出愛與接受愛」的不對等施受關係，更能去好好計較兩性關係之間愛的公平與否。電影嚴格檢視了人類文明在發明「婚姻」的本質，電影全片約莫 100 分鐘，用一個多小時的篇幅讓觀眾徹底看見我們在任何一段感情關係中都可能看見的「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伴侶相處生活既視感。

電影很寫實地警告了世間所有想婚、或者想要長期經營感情關係的人士：激情退卻事小，但長期夢想的追求與未果，或者經濟資源的不上不下乃至於捉襟見肘，才是困住多數伴侶人生，也是惡化伴侶關係的兩大惡魔。以至於後來就連接送的互相配合、廚房工作事務的分配、伴侶與曖昧同事走得太近，或早知道也接受了的對方神經質與凡事溫柔忍讓的部分，也都變成了不再能夠忍受的吵架起點。

但若你相信沒有人該是一座孤島，擁有老伴的生活可以優缺互補、資源整合，也能真心喜愛對方的優勢，以及耐受得住對方的各種缺點，兩人就在同舟共濟裡相愛相殺、不要放生對方就好，誰管得了你們？……但是《永遠在一起》接下來就給你看到更恐怖的事。

那就是在社會觀點上，會習慣會將一對夫妻或伴侶視為「一組」。講「一組」還是好聽的，其實就是把兩個變成一個：舉凡「米莉真是個好女人，可惜她伴侶是個不會賺錢的魯蛇」或「提姆做菜真好吃，不過他女友完全不會下廚」……多的是有人會把原為互補的美事踩一腳落井下石，提醒「你們這一組並不完美」。

沒有結婚也沒有用。於是你憤而舉手抗議，申訴自己與伴侶之間是各自獨立的個體，對方不能夠代表自己。或者也為自己或伴侶的缺點辯護，解釋那一切其實沒那麼不堪，你們的關係裡還有很多小美好值得宣揚。但最終你會發現那終究是徒勞，因為說到底，外人也不是真的那麼在乎你在婚姻關係裡的死活，大家終究只是在外面吃瓜看戲的心情而已。

一如隔壁黃色房子裡的同志伴侶，我們其實也沒有很在乎米莉男同事他的伴侶究竟是怎麼了？我們甚至認不太出來這對有夫夫臉的同志，哪一個是哪一個？

若真熬得過這些「好心的批評」、異樣眼光，或者勸分的忠告，甚至出現了為對方捨身的心情，無論如何你都還是要愛著彼此——那麼恭喜你們，已完全進入到人類伴侶制度裡的最超然化境——也是《永遠在一起》裡「婚姻邪教」所提及的最神聖檔次。

電影先以「提姆有精神病家族史」做預告與掩護，讓觀眾在看到奇異事件時猜測那是「妄想執念（思覺失調）」或「超自然現象（鬼片）」的敘事手法，並帶著大家一起進到恐怖懸疑的情境中，邊怕邊享受於電影宇宙觀所帶來的新鮮未知旅程。但在後半段當「米莉也開始失控」時，電影就變奏成為一場肉體對於世俗價值的奮力搏鬥戰，是妥妥透過類型電影操作出來的，創作團隊對於社會價值體系所提出的激烈批判。一如《懼裂》對於父權審美社會物化女性、厭女也厭老的批判總集合一樣。

不論是透過科學將一個人分裂為二、還是運用邪教力量將兩人融合為一，在塊肉血漬中舉辦的狂歡派對歌頌著〈你儂我儂〉「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的變態境界，於是，「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都對，也都不對。因為當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麼我當然就不用忍耐你（因為是在忍耐我自己）、也當然也不用對你恩慈（誰都會對自己恩慈），愛你就會變成你，愛你等於愛自己，這境界林夕真的懂。

是以當最後，提姆也跪下來向米莉求婚時，他已經完全放下父母猶如老鼠被熱燈燙爛發臭也要死纏著對方的（婚姻）忌憚疑慮，完全接受自己此生（當不了音樂家）只能擁有「愛米莉」這項成就或受米莉照拂餘生的時候，兩個人便達到了愛到骨髓交融、完全合體的所有條件，達成完美融合。因為提姆的愛變純粹了（米莉對提姆本來就很純粹、沒有保留）。但世界上多得是像電影開場的失蹤情侶「西蒙和凱莉」那種，可能各自仍對自我所有執念，最終只會合成出一隻婚姻怪物。

21世紀走完第一個四分之一，《永遠在一起》很能代言人類此刻對於文明制度不完美所製造出來的社會困境而提出的反省聲音。越來越多人明知婚姻制度是在騙殺、有如詛咒，但如果你已非常清楚明白它所帶來的傷害，還是願意很壯烈地跳入這個墳墓，那麼風蕭蕭兮的意境其實也是挺淒美的，就像梁祝共葬幻化出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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