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蕊／《小巷人家》：兩種女性，撐起一個時代

從《甄嬛傳》中刁鑽跋扈的華妃，到《小巷人家》裡直率聰明的宋瑩——蔣欣，是一個能把跋扈演到讓人喜歡的演員。

閆妮（閆：ㄧㄢˊ音同「閻），《小巷人家》中另一位女主角黃玲，國中畢業嫁給當老師的老公，在紡織廠工作，是一個隱藏在大戲裡的硬角色。她的演技收斂，全劇幾乎感覺不到她刻意釋放光芒，卻會讓人一直期待她繼續存在。

看《小巷人家》，讓人覺得很舒服。在一堆以女性為主角的暴力、推理、驚悚片海之中，這部以中國經濟起飛時期為背景、描寫平民生活的故事，顯得特別沒有壓力。

《小巷人家》力撐全場的，仍然是兩位女主角，蔣欣飾演的宋瑩，以及閆妮飾演的黃玲。

蔣欣八歲從少年宮開始學習表演，進入表演學院，屬於正統戲劇教育出身。身高171公分，原本理應在演藝圈大放異彩，卻因為外型並不討喜，個子太高，不容易找到合適的男演員配戲。她是瓜子臉，五官端正、漂亮，卻不是那種一眼就會被記住的大美女。

《後宮甄嬛傳》中華妃一角，讓27歲的蔣欣一演天下知。那個充滿心機、卻又帶點傻氣的跋扈寵妃，為了愛皇帝，嫉妒甄嬛、耍盡心機，最終反被聰明誤。蔣欣的表演放得很開，因此看起來格外過癮。

她有一個很鮮明的特質，就是「可愛」。這或許來自她本身的性格，被她自然地放進角色裡，讓一個原本理應被討厭的角色，在有限的戲份中留下強烈記憶點，甚至讓觀眾對華妃最終被賜死的結局，生出真切的同情。

誰能把囂張、張牙舞爪的女人，演得那麼可愛？誰能把憎恨情敵、算盡心機的狠角色，演得那麼可憐？華妃之所以能被原諒，觀眾心中其實有一個理由——因為愛情。而蔣欣的演技裡，還多了一個讓人著迷的元素：率真。

於是，蔣欣成為華妃幾乎無可取代的人選。

可惜的是，蔣欣在此之後的角色，並沒有出現真正意義上的突破。所謂突破，並不只是角色性格不同，而是好演員能夠徹底打破既有形象。像范冰冰選擇直接扮醜，讓觀眾不再關注她的美貌，而只看見角色；或是金高銀，幾乎每一個作品，都把自己放進完全不同的時空裡。

相較之下，中國演員的選角，仍然顯得過於安全。

《小巷人家》裡的宋瑩，幾乎就是善良版的華妃。耍心機的寵妃，搖身一變，成了會發狠把孩子送去書記家、爭取居住權利的母親；不在乎他人眼光，相信「老娘有本事，就值得這一切」的固執，依然那麼可愛。

但真正讓我眼睛一亮的，是另一個雙女主角，飾演黃玲的閆妮。

我第一次真正看見閆妮，才意識到這位女演員已經五十多歲。她在《小巷人家》裡，演一個紡織廠女工。出身知識家庭，國中畢業，因文革無法升學，後來嫁給師範畢業、當老師的老公。為了養育兒女，長年忍耐婆家的不公，也對丈夫對原生家庭無限度的付出，累積了深層而長久的怨。

閆妮的氣質很特別。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即使到了中年，仍保有某種少女般的靦腆。最有戲的是，她常常忍不住憋著笑；與蔣欣飾演的宋瑩，那種大剌剌地罵、大聲地笑，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

這樣互補的雙女主角，不只在戲裡彼此支撐，也讓人生的高低起伏，更顯真實。

閆妮不是那種第一眼就會被記住的演員。但隨著劇情推進，中國制度對女性的壓抑逐漸浮現，黃玲可以忍、可以退，但一旦這樣的對待落到她的女兒身上，她就會拚命。

從順服、壓抑、爆發，到「隨你去吧」的疲憊與清醒，閆妮把中國女性一生中可能經歷的幾個狀態，拿捏得不多不少，恰到好處。此後，我會記得閆妮了。

中國常把《小巷人家》與《苦盡柑來》並置比較，認為兩部時代劇之中，《小巷人家》更具真實的時代質地。人總是為自己的世界更感同身受，這樣的評價可以理解。

但我還是要說，中國的演員與劇本、產業和環境，都不太冒險。戲好，往往只是因為選到了與角色特質相符的演員；而韓國不一樣，它讓演員與劇本彼此衝撞。當你沒想到 IU 可以演這樣一個任性、耐苦、最終選擇認命的女人時，就會明白——在創作的膽識上，韓國仍然略高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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