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客離職服務：為何年輕勞工紛紛求助、喊出「真的撐不下去了」？

經營代客離職服務「Momuri（モームリ）」（編註：「已經不行了」之意）的公司，雖因涉嫌違反律師法而遭到搜索，但在社群媒體上，輿論矛頭卻多半指向使用者，批評他們「對工作毫無責任感」。然而，現實中確實有許多職場本身就存在問題，逼得員工喊出「真的撐不下去了」，最後不得不求助代客離職服務。

難以開口提離職的職場環境

所謂的「代客離職」，是代替員工本人向公司傳達離職意願的服務，其使用者的數量正逐年增加。

經營求職與轉職網站的「Mynavi（マイナビ）」在2024年10月公布的調查報告指出，使用代客離職服務的理由（有效樣本800份、可複選），以「被慰留」或「覺得會被慰留」（40.7%）最多，其次則是「職場氣氛讓人難以自行提出離職」（32.4%）。而在實際採訪中，最常聽到的也多屬後者的情況。

舉例來說，一位年近30歲、完全沒有相關經驗轉職為工程師的男性就表示：「如果繼續這樣工作下去，只會造成大家困擾，所以我使用了代客離職服務。」

他原本隨團隊常駐在客戶端（駐點），職場環境也算良好。為了提升技能，他下班後仍持續努力進修，但始終拿不出績效，覺得自己「在拖累大家」，愧疚感日益強烈。工作滿一年後，他開始出現睡眠障礙，也逐漸陷入憂鬱的狀態，缺勤次數愈來愈多。在無法冷靜做出正常判斷的狀態下，雖然他也曾和上司面談，但始終說不出自己已經到達極限了。

在這個案例中，企業本身並沒有過失，但對於責任感強、個性認真，卻正處於心理低潮的員工而言，光是要向上司開口提「離職」，便可能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職場霸凌

另一方面，也有企業必須負起重大責任的情況，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職場霸凌。

有一位女性社會新鮮人，進公司僅三個月就決定離職了，並且向代客離職服務求助。她多次在同事面前被上司嘲諷「是不是太胖了」，也常因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大聲斥責，導致她再也無法踏進公司一步，只能尋求代客離職服務的協助。

她任職的是一家大型企業，推測公司內部應該設有諮詢或申訴窗口。然而，對於已經被逼到絕境的新進員工來說，要冷靜分析自身處境並主動向窗口求助，其實不切實際。再者，即使申訴受害情形，也不一定能夠真正獲得改善。與上司直接應對的風險極高，這讓「主動提出離職」變得相當困難。

再舉一個例子。一位剛轉職到中小企業的40多歲女性，在職場上被上司告白示好。然而，她一拒絕對方的邀約，對方便開始不斷粗暴地對她咆哮。她雖是一位在業務職上屢創佳績、也有多次轉職經驗的資深職場人士，但面對霸凌者，她仍無法與之直接面對。

結果，她被迫再次換工作，且離職談判遲遲沒有進展。回顧當時，她感嘆：「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需要用到代客離職服務。」

離職手續被刻意拖延

如同這位40多歲女性的例子，使用代客離職服務的並不是只有20多歲的年輕人。根據東京商工研究在6月2日至6日所做的調查，代客離職服務的使用者中，雖然20多歲的族群占了 53.7%，但30至49歲者也占了35%。可見這類需求並不限於年輕員工，中生代以上的職場人士也逐漸浮現需求。

不論年齡層，最大的原因被認為是企業對想要離職的員工缺乏理解與配合。一位任職於大型製造商的30多歲女性表示：「明明已經找到下一份工作了，公司卻遲遲不願意替我辦理離職手續。」

該企業其實已經建置了完善的法遵制度等相關體系，但因為上司刻意擱置離職程序，導致手續一直無法推進。據她表示，後來委託代客離職服務介入後，人資部門總算開始動作，讓她得以按照原本希望的時程順利離職。

對員工而言，與公司的離職協商未必能順利進行，過去就常發生提出離職卻遭到過度慰留、甚至被大聲辱罵的案例。在強調年功序列或績效至上的企業文化中，人資主管或上司很容易產生被離職者背叛的感受。

過去，許多離職者為了避免麻煩選擇隱忍，導致相關問題長期未被正視；可以說，隨著代客離職服務的興起，這些潛藏的問題才終於浮上檯面，被具體顯現出來。

必須完善相關制度

根據日本總務省公布的勞動力調查，2024年的轉職人數約為331萬人，而有轉職意願的人數則高達1000萬人。

在終身雇用盛行的年代，因為離職者本來就不多，即使由上司負責處理離職手續，也不太會產生問題。然而，隨著轉職風氣普及、離職人數增加，上司也疲於應對這些事務，進而容易對離職者貼上負面標籤。若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企業在法遵層面也可能衍生風險。

為了避免上述問題，企業有必要讓內部充分掌握相關法律知識，例如「員工提前14天通知即可離職」、「離職時可申請將特休休完」等，並在此基礎上依照就業規則，建立明確的離職協商規範。此外，也有員工並不清楚離職手續的流程，因此公開辦理方式，或建立由第三方、人資部門、甚至系統介入的機制，都是重要的解決之道。

然而，要完善離職相關制度與規範仍需要時間，在此之前，預料代客離職服務的使用者仍會持續增加。此外，在使用這類服務時，也必須多所留意。

目前的代客離職服務提供者，包括了民間企業、工會以及律師事務所等。其中，不具律師資格的民間企業所提供的服務，原則上只能「代為傳達」離職意願。因此，若涉及休完特休、追討積欠加班費等勞動條件的協商，仍可能須由本人出面。因為涉及勞動條件等具有法律性質的談判，僅有律師得以執行。若像「Momuri」的營運企業那樣，在沒有律師資格的情況下介入談判，便會構成「非法執行律師業務」的條件而違反律師法。

在強調技能養成與自主打造職涯的現代，「離職的透明化」已成為不可或缺的要素。究竟，我們是否可能迎來一個不再需要代客離職服務的時代呢？

NAKA Tanpei [作者簡介]

1989年出生。於製造業任職10年後轉為自由工作者，目前為撰稿人與編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方式」及「飽足系美食」為主題，踏足日本各地進行採訪，文章散見於「PRESIDENT Online」、「東洋經濟 Online」、「文春 Online」等媒體。現居群馬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