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者》请提意见
为数不多的坚持独立的史志风格写作的报告文学作家赵瑜完成了长篇报告文学征求意见稿《牺牲者：太行山“文革”之战》。
赵瑜出生地山西上党地区，“文革”故事悲惨壮烈，全景式地反映这段历史的真实性和广阔性是赵瑜多年的夙愿。社会人类学家麦克法兰曾说：“真相是战争的第一个伤亡者，其次是自由和人的权利。”赵瑜的这部史志性报告文学作品被认为呈现了牺牲者的真相，以及他们失去自由和人的权利被剥夺的实况。
（南方周末记者 夏榆）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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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infzm.com/enews/20080228/cul/news/200802/t20080227_38468.htm 2006-12-27 22: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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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瑜事收藏，非一朝一夕，上世纪80年代，就有星期天起大早跑鬼市淘古董习惯。早年的藏品，有古铜镜系列，有老木器家具、老窑瓷、古旧字画等；但真正值得他自豪的，却是他对古代箭镞的收集：不算他带去北京的，光太原这边，就有整整两大搪瓷脸盆，的确是非同一般的收藏。
而他成规模、成系列收集磁州窑系老猫枕，反倒是近几年的事情，也可谓他人在中年一次盛举。
由于创作80余万字的《牺牲者》一书，2004年一开始，赵瑜就一直浸淫在书里，没有像以往那样，时而到中央台工作数月，时而又被邀请到哪儿去。1996年写轰动全国的《马家军调查》，2001年写最终赢得鲁迅奖的《革命百里洲》，他分别去了相对闭塞的平顺和陵川；这一次，他独自一人，索性住到了太原家中此前，他多和妻女生活在北京，而太原南华门新居，每年，多则也只能住三两个月。艰苦卓绝的长篇写作，某种程度上，亦属于孤独而疯癫的心灵旅程。作家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当代中国作家，写书丢了命的例子，并不少见。比较著名的，前有陕西的路遥，近期，就有李力研先生。最好，就像赵瑜这样，有着丰富的业余生活：见朋友，喝酒，散步，开车，游历，唱歌，看大片；若手中有闲钱，便玩玩古董字画古旧木器等收藏。
这样，他又恢复了星期日到鬼市去淘古旧东西的习性。他原先就有一些品相不坏的瓷猫。加之这面几个好友亦是藏友，几者相加，给了他一个集磁州窑系老猫枕的机缘。
用他的话是：“写作之余，又选择了旧日情怀。”
显而易见，赵瑜是老藏家。行里人也多数认为，他不光有眼力，有气魄，还有一般藏家所不具备的思想感情。人和藏品不止互为影响，相互间，还有一定依托。就是玩，那也得玩地道了。对，他自己也承认，这样大规模弄猫，非一般性质玩玩，那是得经过一番市场调研和理性分析思考的。我想也是，一个像他这样有影响的优秀纪实文学作家，要干事、干成事，那自然不会一时兴起。粗略算，此民俗老猫值得重视者有八：一者，具备磁州老窑特色，亦属山西上党八义窑优势产品；其瓷也老：有民国的，清代的，甚至还有明代和元代的（宋代虎枕更是昂贵了，已很难见到，他也买不起）；二者，内含具深意：尤其对于当代动物保护，具有某种标志性；三者，艺术形象率真古拙，没有刻意雕凿之感，大俗中自有爱心至善之大雅在；神形兼备，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很是淳朴可爱；四者，器形较小，不太占地方，收回家里，可集中于透明柜中，蓬荜生辉，陡然添生机，活跃居家气氛，创造良好写作环境；五者，有条件形成系列（不卖关子，这一点可水深了，比如，你能获悉北中国有几多藏家，多大量，是否愿意“一枪打”转手，等等信息，好多机关，你都很难向行外人说清）；六者，还没有被炒高，经济上可以承受；七者，辨识真伪较容易，不会走眼吃亏；八者，渐收渐多以后，或进博物馆，或上大型拍卖会，自成一格：中国民俗文化瑰宝，面向世界，当具有独特的观赏价值和地域历史文化代表性。
但这些，仍不足以涵盖赵瑜集老瓷猫另存深焉的独特意义。大体有四：
一、凸现山西作家美好的乡土情愫，立北中国老窑瓷为本。
这和他这个人，可谓不谋而合。他人生和写作的坐标，始终根植于黄土黄河，“自古上党天下脊”的巍巍太行。这些老猫枕，有很大一批，就出自他度过童年、青少年，以至到他成年后还牵记不已的上党地区。这也是他在体育报告文学之外最主要的一个叙述主体。与他的中国体育三部曲《强国梦》、《兵败汉城》、《马家军调查》相对应的，就有他早年便写出的以太行山人与事为题材的《太行山断裂》，《中国的要害》，《但悲不见九州同》。这次创作史帙浩繁的《牺牲者》，他就是立志要为太行“文革”立传。而那一批老猫枕，就是“磁州系长治窑大猫”。这对于藏者，也就意味着，吾土吾民，吾风俗民情：想吧，几百年以前，在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黄土塬上，就有上党人用泥巴把它们塑出来，然后挂釉上彩，然后悉心描画，最后推进火功两千度的老窑，熔炼，烧制，直至浴火重生。这不也是一次历史风云际会？一次静悄悄的革命，心里波涛洪涌？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浓缩了，远古的光焰都凝聚在这一只只釉色明亮、画工精准的老瓷猫枕身上。这哪是在收猫，这分明是在收集故国的依依深情，进入民族文化的精粹部分，获取丰赡的历史底蕴。
赵瑜爱说这么一句话：“明青花故然好，但咱这老窑大猫也不赖。”接着，半开玩笑，半是满足，指指那满当当的陈列室，说：“看，母壮儿肥。”
面对时下藏家狂热地追捧青花，他集老猫枕，很是坦然哩。
二、尊崇民俗文化，保持民间立场。
一个作家的屁股往哪面坐，不只决定了他的创作走向，一定程度，还决定了他在人民群众中成功与否。赵瑜在这一点上就很务实，少标新立异，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的读者；这反倒使他像个老辈人，也就是赵树理那样的前辈作家，视传统中国、乡土中国和民间、民俗中国为自我艺术的生身父母自有源头活水来。
这次集古，便可成其为有力注释和佐证。他选择的，是这样的角度：
在漫长的农耕岁月里，中国农民最重视者，莫过于粮食，鼠损粮食而猫克鼠，因此有“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成语；与其相对应的，却是花猫卧于窗前，人人喜爱。民众与动物，早有亲密交往，动物在中国人千百年来的劳动生活中不可或缺。如这些猫枕，是要放在炕上，与人同眠的，尤其老猫咪虎视眈眈放在婴儿旁边，小小侍卫官一样，可以看护小孩儿，可以震慑虫鼠，可以祛害避邪。与此同时，这些动物老瓷的存在，也表明了从手工生产，率性描绘，市场需求，出资购回，一直到人猫长期相伴乃至于今天的一个历史发展推演过程。凡中国民间，厅台、楼阁、水榭，种种场合，老猫咪都可以傲然摆放，芸芸众生，不觉其土，反觉妙趣横生。
在民间，关于猫的传说相当多。如戏曲《狸猫换太子》，说明猫早就与中国社会各阶层民俗及市井生活，发生联系。如说猫有九条命，极不容易受害至死，乃生命力顽强的榜样；如说猫有大智慧：老虎师猫，却不尊师，骄傲自满，甚至欲灭师，师泰然处之，奋身于树上，对老虎早有认识，留了一手爬树的绝活；再如科学家为狮虎豹等同族归类，统称其“猫科”，以猫命其大类名，正是中外贤达的共识。当然，民间对猫的另一个说法，是管它叫做“招财猫”，俗了一些。不过，这是否意味着，这批藏品，还潜在着较大的升值空间呢？倘能大价钱售让，不也是很好的吗？（不过，在这儿需注明：赵瑜藏古，除赠朋友外，没转过一次手。一次也没有。）
三、承认“猫论”，为中国改革开放选吉祥物。
这一则，仅通过赵瑜两个日记片断即可说明问题。摘抄如下：关于猫的话语，一旦影响到伟人那里，情况即出现大的变化，如邓小平名言：“不管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这句话，曾引发过一场东西方社会制度的大讨论，大批判；后来，还是这句话，影响了整个中华民族，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进程，我们终于走上了改革开放之路。这个主义那个主义，这个革命那个革命，都要由能否抓住老鼠这个实践，来检验其真理性。
我一直希望能为中国改革开放选出一个吉祥物来。我看，这老瓷猫就很好，很形象。我很喜欢。（如果总能一只白猫一只黑猫成对摆放，就更好了。）
四、一种天人合一的童心童趣和珍爱动物的社会责任感体现。
这首先便是，玩物者，却并非丧志。
今年初夏，因他为《牺牲者》作补充采访，我又因帮他整理新近出版的《赵瑜散文》，同时编辑900余页、用了208张图片的《赵瑜研究资料》，随他一道去了晋城、长治等地。此时，也正是他大批量弄猫之际，往往上手，便是十余二十，甚或三四十只。对此，我稍事隐忧，甚至在为他吹冷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几个月过后，我便发现，我那纯属杞人忧天。老赵做事情，但凡下决心，不成反不是他了。到了《新华文摘》转发他那篇《青海湖畔说危羊》时，我顿悟，大规模集老瓷猫，竟是他为自己做的一个形象工程。
2004年，赵瑜被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选聘为世界一级极濒危野生动物代言人。这年夏秋之交，就为更加直观地了解他所代言的普氏羚羊，他带着女儿，开车上了青海湖。（后来，他还带女儿进藏攀爬珠峰，女儿追随他，亦一直登上6000多米以上的登山营地。看来，他野外生活能力还行。）
所以，赵瑜收集老瓷猫，实为那一神圣的社会责任，做提示，积淀。
无法分身于青海湖畔，工作与藏事之余，他便做起来“猫考”。现摘抄一二：猫驯化较晚；与人相处，比之马牛羊鸡犬豕，晚很多年，甚至上万年。如狗，万年近人，猫却不过三千余年。因而猫野性犹在，牙齿结构保持尖利，四爪伸缩灵便，极善捕猎；猫个性突出，昼伏夜出，神秘智慧，敢做敢为而行动无声，二目炯炯却随日光时辰变化。最早饲猫为古埃及人。后随航海、朝贡等，传遍世界。
猫是所有宠物中性格及个性最鲜明最突出最自由的。
就艺术品而言，猫进入人类审美历史不长。古岩画，古雕塑，古建筑等方面，都难以找到猫的形象。中国古画中，猫最早出现于唐，画为宫中饮宴，猫蹲伏于其间。更早的例子尚未找到。这许是因猫很晚才加盟于人类生活之缘由。
早先，猫不怎么好归类，似乎既不是生活资料，又不是生产资料；算作宠物，也是后来的事情。
赵瑜的“猫考”，点点滴滴，做得很是悉心呢。
而长治一位公安局长，一次，竟和我说：
“不知道吧，老柴，疯狗都不咬老赵。”
此公安局长，小时候和赵瑜一同玩耍，青少年时代，又跟赵瑜一道搞过自行车运动。凭他对赵瑜的了解，他就认为，赵瑜集老瓷猫，那全然因为他没有功夫养一大堆活物，包括鱼虫鸟类，兔子或鸡。“老赵遗憾啊，为此，他才把大瓷猫弄得到处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找慰藉哩。”待他这玩笑开过了，我们也知道了，赵瑜天性近动物，活得有童趣，如老子指出的“婴孩”或“赤子”。2006年，发生过多少大事？因他忙于著述，大多都疏散了。最鲜明的例子，那就是德国世界杯，有一场球，他说与我时，竟然和另一场球完全倒混了。这令我不胜惊讶。赵先生可是超一流球迷：2002年日韩世界杯比赛期间，他作为雅虎网站的特派员前往韩国看球，每场球赛后通过手机接通方式，为网民评球，雅虎也开出《赵瑜专栏》，点击率颇高；皇马来北京与中国队打商业赛，《中国足球报》首席记者杨檎，却以赵瑜和女儿到场看球撰写了一篇《作家父女狂追皇马》，发了一整版。是这样的球迷，竟能把两场重要的世界杯比赛弄混？没错，就是混了。而事实是，为《牺牲者》的写作，他把多场精彩比赛都错过了。
但今年却有一件事，不，两件实则还是一件，却从始至终，引起了他的高度关注。对，就是猫：网上沸沸扬扬的虐猫事件：前一件为黑龙江某镇医院女护士，她用高跟鞋踩碎了小猫的头，其中有一脚还把尖利的鞋跟踩入猫的眼睛；后一件发生于近期，为北京某大学班干部，他狂摔小猫咪，令其致死。（老天爷，猫哪有九条命啊？）就这两桩虐杀猫之生命，加之网上兜售那种虐待或虐杀小动物光碟，赵瑜写了一大篇感言：大男人的眼泪，直往心里流。就社会工作，他一时难以找到更为合适的渠道，单为这，他致电中国动物保护协会，相商对策，通话时间极长（我当时就在场）；我写这篇关于他的收藏文章，他却三番次强调，应把虐猫事件放在里面。
是啊，一个与我一般崇尚美文的作家，体例也不管了。好在，这对我也是一个开始。
2006-12-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