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优秀的制度比王位更重要”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08年04月05日 来源: 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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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丹王室“自我革命”由世袭君主制转向议会民主制,专家解读不丹政治体制改革的历史意义和影响
■本期嘉宾
周刚:曾任外交部亚洲司副司长、中国驻马来西亚大使、驻巴基斯坦大使、驻印度尼西亚大使和驻印度大使。现任外交部特邀调研员、中国-印度名人论坛中方秘书长、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理事、中国国际战略学会高级顾问等职。
胡仕胜: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亚非研究所南亚室主任。1995年以来一直从事南亚政治经济等领域的研究,并在各类杂志、书籍以及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发表论文数十篇。
庄礼伟:国际问题专家,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3月24日,素有“神龙之国”的中国邻邦不丹实行了国民议会(下院)选举,选出这个国家的首个民主政府,结束旺楚克王朝统治一个世纪来的绝对君主统治,不丹政治体制将由延续百年的世袭君主制走向议会民主的君主立宪制。
不丹王国是中国的邻邦,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东、西、北三面和中国接壤,南面与印度交界。不丹全国面积3.8万平方公里,人口约73万,首都廷布。不丹族占80%,其余为尼泊尔族等。藏传佛教(噶举派)为不丹的国教。
现在的旺楚克王朝建立于1907年,实行世袭君主制,没有宪法和政党。1972年,时年16岁的吉格梅辛格旺楚克登基,成为旺楚克王朝第四位国王。为向现代化国家转变,旺楚克国王自1990年代以来,逐步进行了还政于民的自我革命,改变传统的世袭君主制,在不丹推行民主制。
1998年6月,旺楚克国王解散内阁,对政治体制进行重大改革,国王不再兼任政府首脑,将政府管理权移交给大臣委员会。2001年9月,旺楚克国王下令筹备起草宪法,以结束世袭君主制,建立议会民主制国家。同年11月30日,宪法起草委员会成立。2005年3月,宪法起草委员会向社会公布第四稿宪法草案,请全国人民讨论。草案在形成全国共识后,经国民议会审批,成为不丹正式宪法。根据这部宪法,不丹将建立两院议会制。
2006年12月,旺楚克国王将王位传给他的儿子吉格梅凯萨尔纳姆耶尔旺楚克。新国王登基后继续推进不丹的民主政治进程。2007年12月,不丹选举产生议会上院。随着今年3月24日议会下院的选举,不丹将产生这个国家的首个民主政府。根据不丹宪法,在国民议会选举结束并成立新的政府后,国王是不丹的国家元首,而议会在三分之二多数的支持下可以弹劾国王。
不丹王室为何会自我革命推行民主?当家作主的不丹民众将如何面对新的形势?本期时事圆桌,我们约请三位谙熟不丹的专家学者,为我们解读不丹政治体制改革的历史意义,以及由此可能面临的种种问题。
不丹,“最后的香格里拉”
不丹是印度的保护国,国王在政治生活中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不重GDP而重GHP(国民幸福指数)
南都:在讨论不丹近期的政治改革之前,请诸位简要阐述一下自己对不丹的认识。
庄礼伟:我对不丹的印象是这是一个闭塞、祥和的国度,王室作风比较现代,不丹不太欢迎外来游客来踩踏国土。外界对不丹的评价可能拔高了一些,不丹多数国民还是很贫穷的。
胡仕胜:不丹和我们国家还没有建交,是一个山区小国,信仰藏传佛教。不丹是小国寡民,人民生活得很愉快,我们提的是GDP,不丹提的是GHP,意思是“国民幸福指数”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是不丹的一个资源,就是像伊甸园一样,有很多旅游资源。不丹是印度的保护国,国防和外交方面受印度的控制和保护,不丹有“最后的香格里拉”的别称。
周刚:不丹的经济情况应该说是不错的,国民的收入比以前有了明显的增加,所以在不丹你看不到什么赤贫的现象。我最近去不丹是2007年6月,距我上一次的访问差不多是三年半的时间吧。最近一次去,看到不丹的首都廷布有很多新的建筑,有比较明显的变化。因为它是个小国,首都本身也不是很大,人口也不是很多。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国度,你看到新的道路在拓宽,也增添了不少新的建筑,比如有些新的些旅馆啊、会议中心之类的建筑。
南都:在进行政治改革之前,旺楚克王朝已经统治了不丹一百余年。您对不丹的王室有何印象?
周刚:国王在不丹的政治生活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前任国王(第四世国王吉格梅辛格旺楚克)就他有比较高的威望,我从跟不丹政府的高级官员接触中都可以听得出来。
在不丹访问时我也跟他(第四世国王)交换过意见,他说,多年来,自己一直在推动不丹的民主改革,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并不理解,他在这上面做了很多工作,逐渐地使许多政治家、民众认识到变革的重要性。
周刚
民主有一种很强的纠错能力,保证这个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不会发生严重的偏向。现在的国王说“一个优秀的制度比王位更重要”,我想这个国王也是相当聪明的,他肯定受到了英联邦国家和印度的文化的影响。
胡仕胜
再一个王室的发展理念是符合历史潮流的。这就要强调根据不丹的国情,要维护不丹的文化、传统,还应该符合环境保护的需要,要造福于民众,所以他提出幸福指数。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国王(王室)很有特色。这些特色从我们现在的角度来看,应该说都是很先进的。
开始很多人并不理解
前任国王多年来一直在推动不丹的民主改革,逐渐使许多政治家、民众认识到变革的重要性
南都:实际上,不丹在3月24日举行的国民议会下院选举,王室(尤其是前任国王辛格)是最有力、最直接的推动者。
周刚:这次选举是不丹政治生活中一件大事情,因为它从过去的国王世袭君主制度,现在变成了国王是名义上的元首了,实际上就是君主立宪制了。这也是不丹几百年来历史上第一次选举,这一次选举应该是和第四世国王吉格梅辛格旺楚克的倡议和推动是分不开的。
过去的许多政府的高级官员,部长大臣们,还有一些民众,他们积极地参加了这次选举,有利于组成政党,有些人是受到了国王的这种鼓励吧,得到国王的支持。
所以我看待这次不丹的选举,一个就是看到不丹几百年的王朝,首先在历史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个变化是顺应了现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也反映了不丹人民的一种愿望。对于第四世国王,我觉得他还是很有远见的。
关于这些问题,在不丹访问时我也跟他(第四世国王)交换过意见,也听他介绍过。他说,多年来,自己一直在推动不丹的民主改革,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并不理解,他在这上面做了很多工作,逐渐地使许多政治家、民众认识到变革的重要性。因为国王有一个理念,就是国家的发展,主要取决于政策,不取决于个人,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国王个人身上,所以他可以说急流勇退。他的年龄并不大,才52岁,就把这个位子传给了儿子。
对于不丹现在举行的选举,我的看法,一个是强调国王的作用,他看到了符合现在世界发展的潮流；一个是有人支持吧,大臣们也好,其他的高级官员也好,还有一些青年人,他们顺着这个潮流来推动这个进程,积极参加这个进程,又组织了两个大政党,青年人也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自我革命与留学经历有关
前任国王12岁时就只身远渡重洋赴英国求学,现任国王曾留学英美并获牛津大学政治学硕士学位
南都:像英国、日本等君主立宪制国家,选择民主制度多是由于外部压力推动,但这次不丹进行政治改革却是王室自我革命。这种改革的动力,主要缘于王室对潮流的认识,还是有其他外部因素?
庄礼伟:我觉得可能是(前)国王的个人观念使然。选举民主制,可能与王室主要成员在英国的留学经历有关(吉格梅辛格旺楚克12岁时就曾只身远渡重洋赴英国求学,凯萨尔旺楚克曾在美国和英国学习,并获得英国牛津大学政治学硕士学位),也可能与不丹和西方的良好互动关系有关。
周刚:我前面说过,不丹王室多年来一直在推动不丹的民主改革。一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并不理解,也不愿意改变,对这个变革要求不是很强烈。所以对国王的倡议,采取一种好像是等着瞧的态度。只是因为国王一再表示,逐渐地为民主改革营造了一种氛围。
当然,我想他会考虑到这些年来国际形势与地区形势的变化,考虑到不丹所处的国际环境,也考虑到人心希望变革；从长远来看,我觉得他(第四世国王)还是很有眼光的,很有远见。
胡仕胜:不丹这次的选举是王室自上而下推动的,不是自下而上的方式。不丹王室主动适应社会发展大潮,我发现民众的投票热情还比较高,投票率近80%。对于不丹这种小国来说,这也是社会转型,赶上第二轮南亚社会转型。尼泊尔最近的变革也属于社会转型,但是尼泊尔的转型充满了政治斗争,是老百姓推动的,是上面不情愿。马尔代夫也在社会转型,也是上面推动的,是总统推动的,中间也是充满着政治斗争。不丹这次选举是最顺利的。以前不丹是王国,国王一说话,下面的人以前是臣民,现在叫公民了都得听。从目前情况来看,不丹的老百姓还都比较拥护这个决定,选举是比较顺利的。
国王自己想推动,可能印度也会劝他推动。印度本身就是一个民主国家,不丹受印度保护,肯定受印度每过几年一次的选举的影响。不丹大的内政方针在改变之前是要与印度商量的,交底的,这是肯定的。如果印度说我不同意你搞,不丹肯定就不会搞了。
不丹虽然是独立国家,但是现在还是印度的保护国,国防和外交受印度的控制,像选举这样大的政治制度转型肯定是要和印度商量的。我想这是不丹和印度商量的结果,也是印度希望看到的结果。
真正的民主需要民众参与
不丹若是要建立起一个真正的民主社会,国王并非关键因素,广大民众在民主实践方面的坚持不懈更重要
南都:不丹王室推行的这种典型的自上而下的政治体制改革,你们对此有何解读?
庄礼伟:依靠国王的开明,不丹的这场自上而下的改革确立了民主制度。但不丹若是要建立起一个真正的民主社会,国王并非关键因素,广大民众在民主实践方面的坚持不懈更重要。
从这我们也可以看出,与其仰赖国王的仁慈,不如依靠良好的制度。在民意不能自由表达、权力不受监督的情况下,“好国王”和“好政府”都是相对的、有限的、不牢靠的。
周刚:并不是任何的变革都是从下层开始的,都是自下而上的。中国近代倡导共和,甚至在成立国民党的时候,也不是下面的老百姓,工人、农民有这个要求,而是一部分先进的知识分子有这个要求。不丹这种民主改革应该说是通过和平的方式,很平稳。
胡仕胜:民主是当今整个社会的主流,如果说积极意义,这就是主要的积极意义吧。国王王室专制,毕竟是旧时代的东西,是封建的,和整个现代会格格不入,和整个公民社会是不相符的。从善如流,顺应大潮,应该是老国王的考虑。在这个时代,那种完全的王国太少了,只是不丹受印度的控制,基本上和外面接触得不多,作为喜马拉雅山麓的一个小国,受外面的冲击不多,我想要是换作在沿海地带,不丹早就搞民主了。老百姓一般是不会推动的,他们不会有这种推力的,老国王是见多识广的,本身国内的人民生活得比较祥和,内部矛盾很少,其他国家发生革命,一般是因为内部矛盾很多,然后才会发生自下而上的革命。而不丹人民本身生活得很安详,又是一个佛教国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祥和。
实行民主后变化不会很大
人民的政治意识可以变得更强一点,只不过是政治体制变了,但是影响老百姓行为方式的根本性东西还是没有变
南都:选择民主制度,对不丹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胡仕胜:不丹人民的政治意识可以变得更强一点,我想其他方面可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仍然是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影响国家发展的最根本的那种信仰并没有变,还是藏传佛教。
整个国家的发展资源也没有变化,还是那些自然资源,不可能发展重工业。只不过是政治体制变了,但是影响老百姓行为方式的根本性东西还是没有变。整个发展的物质基础没有变,未来发展的方向也没有变,仍然是以旅游业为主,仍然是以传统文化的方式为主,这跟他提出的“幸福指数”是密切相关的,也是不会变的。
不丹要营造一个这样的社会,让你来了以后感觉这里是乐园。这种社会一般很少注重那些现代化的外表,而且不丹也缺乏这种资金,因为它的保护国印度就缺乏这样的资金。所以我想不丹实行民主以后,变化并不会很大,但是,假以时日会让更多有才华的人进入内阁,他们对整个社会未来的发展会有帮助；因为王室对于社会发展的影响,如果国王是很昏庸的话,这个国家就没法发展了,除非国王很英明,这就完全靠运气了。民主的制度是确保未来的发展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进,不是靠运气了,民主有一种很强的纠错能力,所以保证了这个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不会发生严重的偏向。如果是封建君主制就不一样了,很有可能因为某个人的问题,使整个国家陷入一个崩溃的状态。我想这应该是不丹民主选举带来的最大的意义。现在的国王说“一个优秀的制度比王位更重要”,我想这个国王也是相当聪明的,他肯定受到了英联邦国家和印度的文化的影响,本身接受了很高等的文化教育。
目前仍是“有控制的民主”
主要政党的领导人都是国王的亲信,不丹的民主实践可以说只是处于一个初级阶段
南都:此次不丹的国民议会(下院)选举,亲王室的繁荣进步党获得了47个议席中的44个,人民进步党仅得3席。有些观察者表示担忧,这种“一党独大”的局面可能会扭曲不丹的民主制度建设。诸位怎么看这个问题?
庄礼伟:不丹目前实行的是“有控制的民主”,主要政党的领导人都是国王的亲信,不丹的民主实践可以说只是处于一个初级阶段。但是,只要多党自由竞争、人民自由投票的制度确立了,政党和平地轮流上台执政终究将会是这个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常态。世界上许多国家的经验都证明了这一点。
周刚:这个就是有个过程,(不丹的民主制度)它是个新鲜的事物,对吧。现在的执政党将来它的政策如何,它执政的业绩如何,老百姓还要衡量嘛。可能还有一些关心政治的人不相信这种政党组合,这都很难说的。因为才刚刚开始,新成立的这两个党还需要观察。
胡仕胜:任何国家在民主初期都会有这种局面,像印度是国大党一党独大,一直延续到1980年代初；巴基斯坦没有分治之前,巴基斯坦人民党一开始也挺厉害的,后来其他政党都慢慢向它学习。
你看为什么选保皇党呢?因为是从王室体制转变过来的,自然选保护既得利益集团的政党了。既然要竞争,党与党之间必然会有一些不同,现在老百姓还没有适应过来,现在繁荣进步党的党员不就是过去内阁的许多大臣嘛。选民看他们眼熟,就自然选他们了。这样的一种方式也能使社会体制平稳地过渡啊,不至于过于激烈。新加坡也是一党独大,包括马来西亚也是这样。搞选举,哪怕老百姓百分之百把选票都投给一个政党,只要它是公开公正的,那也是一种选举。
民主也有一个磨合过程
如果国王严守虚位国家元首的权限,遵守不丹宪法,就可以如泰国国王那样,享受作为国家团结象征的尊荣
南都:不丹宪法规定,国王是国家元首(象征性),议会在2/3多数下可弹劾国王。从目前情况观察,王室,尤其是国王得到了不丹绝大多数民众的拥护。国王和议会之间如何协调,看来面临新的考验。如何看待未来不丹国王与议会之间的关系?
胡仕胜:肯定是要有一个磨合的过程,包括新上任的议会议员们,他们怎么利用民选的这种权力,都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不仅对于逊位的国王,继任的新国王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因为他刚刚当上国王嘛,我想国王和议会的关系不会很紧张的,新国王是英国名牌大学毕业的,接受过高等教育,对于民主他不会陌生。现在实行君主立宪制,君主只是国家团结的一个象征,具体怎么运作是议会和政府的事情了。不丹的国王以后就跟日本天皇一样,是民族凝聚力的象征。
庄礼伟:如果国王能够严守虚位国家元首的权限,遵守不丹宪法,就可以如泰国国王那样,享受作为国家团结象征的尊荣。
担心造成腐败是杞人忧天
民主有一种很强的纠错能力,发现及时也会弥补及时,而且这种腐败不可能做大,一届一届更迭,很容易被发现
南都:不丹刚开始实行民主,就有一些观察者释放出一种信号,对不丹的选择表示担忧；比如说不丹会不会像南亚一些国家那样,因为实行民主而造成社会动荡,政治腐败等等。对于这些担忧,您怎么看?
周刚:有些人杞人忧天啊,等等看再说嘛。人家自己都不担心,我们担心干什么?
胡仕胜:民主只是解决了公正公平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了效率的问题,专制的国家在效率上更高。效率问题是整个公务员体系的问题,公务员体系造成的官僚体制很难说是有效的,最有效率的部门是商业部门。哪个国家的公务员部门都不是本国最有效率的部门,就算是最有效率的新加坡公务员体系,办起事情来也是一道道关卡,这是铁定的规定,像印度的关卡更多,公务员体制成为一种程序性的腐败。
一党执政的国家,也存在腐败,但是比起民主国家来效率要高一些,因为一党专政有利于行政效率。民主国家一般没有效率。但是民主国家有很多东西是透明的,民主国家和不民主国家的腐败是两种类型。民主国家的腐败很多是因为体制上的漏洞问题,发现及时也会弥补及时,而且这种腐败不可能做大,一届一届更迭,很容易被发现。每次选举都是一个大揭腐败大曝光的时候,每过四五年都有一个纠错功能。但是很难免会有程序性的腐败,民主也有程序性的腐败,比如选举时候的空头许诺,干得不好,大不了被赶下台,过几年再上来嘛。
公务员体系的一道道关卡,有很多地方容易发生腐败,但民主因为讲究权力之间的制衡,不可能有任何一个部门让它独自做大,制衡的部门越多,某种意义上来说就越是一种低效率,低效率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腐败。极权国家一般不容易查出来,一经查出来都是很大的案子,有的都和政治斗争相挂钩。总体上说,民主国家的腐败更加透明一些,不至于到积重难返的地步。但是腐败跟民主不民主没有必然关系。
首次民主投票率达到80%
建立民主之前肯定经过很长时间的考察,而且不丹旁边的一个老师就是印度,近80%,应该说相当高了
南都:可能是首次接触民主吧,不丹的民众对此表现出有点不适应。未来的路,他们该怎么走?
周刚:这是一个新鲜的事情,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不丹的民众还是很积极,投身到民主建设中,你看这个投票的比率还是比较高的,近80%,应该说相当高了。将来要怎么样运转,会不会产生一些问题,这个大家可以抱着一种观察的态度。
胡仕胜:建立民主之前肯定经过很长时间的考察,而且不丹旁边的一个老师就是印度,印度不光有中央选举,还有地方选举,各种形式的选举每年都有。不丹会学习别人,小国相对比较好治理。当然中间有个摸索的过程,有个转轨、转型的过程。
南都:实行民主制度,不丹还面临一个如何对待在尼泊尔十几万难民的问题。难民问题对不丹的民主制度建设会有怎样的影响?
胡仕胜:不丹实行民主制,现存唯一的矛盾就是和尼泊尔有难民问题,他不愿意接收这些难民回去,尼泊尔也不弄,美国人进来了说“我来接收他们”。但难民都在尼泊尔啊,不在它本国内,所以冲击不是非常大,现在只是涉及到不丹、尼泊尔之间的双边关系问题。当然印度在中间,也可能间接地涉及到印度。但现在美国出面说要接收一部分在尼泊尔的不丹难民,可能会缓解这些矛盾。
任何国家都可以搞民主
实行民主与国民素质有什么关系呢?印度40%都是文盲还进行选举,这个你怎么说呢?
南都:从不丹的民主实践来看,对一种存在已久的观点做出了回应。这种观点认为,国民素质是实行民主的先决条件,国民素质相对不高的国家(和地区)的民众,不适合实行民主。持这些观点的人总以国民素质低而拒绝民主,但不丹的执政者却不这么认为。
周刚:我刚才讲了,不丹的民主是国王倡导的,他来推动,但也反映了时代发展的潮流。不丹有一部分青年人,接受了西方的教育,了解外部世界的情况。但是有些国家有它自己的特点,我们不能简单类比。
庄礼伟:国民素质和民主建设是一个共同提高的过程。民主实践可以提升国民素质,因为国民素质不仅包括文化教育水平,也包括民众的参政议政能力、协商对话能力、自治自律能力。
胡仕胜:实行民主,这与国民素质有什么关系呢?杀猪的、捡垃圾的都可以投票啊。印度40%都是文盲还进行选举,这个你怎么说呢?这个一人一票,就是民主。当然素质低,可能会被候选人的花言巧语所欺骗,素质高的知道你在耍花招。但这个与素质高低没有必然联系,人人都有一票。如果说封建残余比较重,在这种国家搞民主,家族的成分啊,个人崇拜、小集团的成分多一些。如果说个人素质比较高,都是知识分子的话,他独立的思维,他这种选择会更加公正一些,更加摆脱一种政治崇拜,盲目追随。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只要一人一票,他只要投了。哪怕我喜欢你我就投你,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的谎言,我也是投了。这投票跟素质高低没关系,任何国家都可以搞民主。只是说有些国家它本身的问题很多,那么搞这种民主会不会激发这种问题?因为我们说实行民主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各个族群之间、甚至各个党派之间各个利益集团之间互相揭短的过程。如果某一个集团在过去的历史上被另外一个集团打压过,那么那个被打压的集团肯定会利用这种民主的机会,要发出自己的声音,甚至这样的选举有可能导致族群之间的流血冲突,甚至导致民族的分裂和独立,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如果说民族矛盾、国内的矛盾非常多的情况下,这样的国家实行民主的时候一定要非常小心,很容易使本来就已经存在的问题,通过这种民主激化,它有这种广场效应,激化放大,从而导致分裂,像南斯拉夫、苏联那样。
统筹:本报记者 韩福东
采写:本报记者 上官敫铭 实习生 张磊 寇震
不丹前国王简历
吉格梅辛格旺楚克 (Jigme Singye Wangchuck) 生于1955年11月11日,12岁时只身远渡重洋赴英国求学。1972年7月24日,老国王逝世,旺楚克继位,成为不丹旺楚克王朝第四代国王,当时他还不满17岁,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年轻的国王。1974年加冕。他兼任陆军总司令并享有最高司法权。
旺楚克强调要自力更生地发展经济和保持不丹的主权和独立,他说:“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经济上自力更生。”他所创造的“不丹模式”和他提出的“国民幸福指数”理论受到国际社会高度关注,成为美国、日本等一些国家研究机构和专家学者十分感兴趣的经济学课题。获200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美国心理学教授卡尔曼和经济学家正联手致力于“国民幸福指数”的研究。
旺楚克国王重视保护不丹的生态环境。不丹政府规定,每人每年最少要种植10棵树。不丹原始森林的覆盖率在亚洲排名第一,2005年获得了联合国环保署的“地球卫士”奖。
旺楚克国王英俊潇洒,被称为“世界上最英俊的国王”。他的业余爱好为打篮球。他有四位美貌王妃,而且,她们四姐妹还出自一家。四位王妃共为国王养育了5位王子和5位公主。两个较大的公主现在美国斯坦福大学上学。
2006年12月14日,旺楚克宣布将王位传给王储吉格梅凯萨尔纳姆耶尔旺楚克。不丹王位交接比此前宣布的提早了一年多。2005年12月,吉格梅辛格旺楚克国王曾宣布将于2008年退位,并于同年举行首届民主选举,产生一个民选政府。
凯萨尔旺楚克生于1980年2月,是不丹10位王子和公主中最年长的,曾在美国和英国学习,并获得英国牛津大学政治学硕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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